吴刚骑马来报信的时候，白芨正在验收自己百人方阵的训练成果，以少见的端正坐姿。
“大小姐，孙县令派人过来了。”
耿千户看到不远处的属下，心情还是蛮复杂的。
大小姐并没有用什么更深奥的练兵方法，只在演练队列的时候，把站、走、跑、卧等基础训练时间给延长了，有时一站就是两刻钟。
但就是这不起眼的方式，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士兵的风貌显着提升，列队和肢体动作也更规范了。
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法子呢？
白芨在所有人都归队以后，把剩下的事情丢给耿千户，起身朝营外走去。
临行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嘱咐道：“给在淮东那边的队长们去信，若是遇到了好苗子先记下来，不要考虑户籍问题。”
“是。”
来到大营门口，白芨看到吴刚的脸上并没有焦急的神色，便随口问道：“何事？”
吴刚连忙站直行礼，躬身回复，“大小姐，今早有传信使来报，夏城大捷，周将军在一个月前杀敌五千多人，取得大胜。”
“传信使？军中的？”
“不是，是各城自己的信使，相互传递消息的那种。”
“孙大人有说什么吗？”
“没有，大人只让我过来给您报个信。”
白芨点点头，说道：“辛苦了，你去歇息吧，明理应该在家。”
“多谢大小姐，卑职告退。”吴刚的大哥娶了白明理的姐姐，来这一趟也正好有话要说，他行完礼就直接去了村子。
白芨提着刀，慢慢往回走，总觉得这事透出诡异。
通常情况下，战争结束，军中主将统计完战获之后，会将其写成奏折交由军中的传令使，加急送往京师。
这种事关军机绝密的奏折，被称为塘报，如果战争的结果是胜利，这就是捷报。为了振奋士气和扬威，传令使路过有人的地方都是要喊出关键信息的，以此保证路途通畅。
捷报一般选用六百里加急，每隔几十里会有驿站落脚，然后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赶路。
因此，尽管夏城离京师两三千里，但送信顶多五六天就能到。一个多月前的战况，现在传达到宁水，看起来似乎很正常。
可恰恰是这个时间，让白芨觉得里面的事情不简单。
首先，战争发生的时间应该也是一个多月前，周叔是初一走的，今日是二月二十，满打满算只有五十天。他还要先去京城和皇帝商量对策，之后再赶往夏城。
其次，哪怕这其中耗费的时间算十五天，从战斗打响到结束，再到捷报抵达京师，皇帝做出反应，下达圣旨通告天下，最终今日到达宁水，也只有三十五天的上限。
如此繁杂的步骤，三十五天走完正常程序，可能吗？
大兴近十年没出现这么大的胜仗，好好庆祝，焚香祷告上天，趁机刷一波名望才是帝王的常规操作。
来宁水传信的人居然都不是军中的传令使，这说明京中得到大胜的消息后，没多久就开始往外发布，这也太诡异了。
搁在平时，关于敬天的黄道吉日，估计要上朝讨论个把月，那个时候周将军都班师回朝了。
白芨是真看不懂宋大爷的操作，他老人家回京城以后，越发放飞自我，简直不像个正经皇帝。
回到村里，她也没有别人好说，只能把还是一身老农装扮的严崇礼拖了过来。
“大人，您就穿这身见老友吗？”
“这有什么，谁都知道户部的京官难做，不然十四个清吏司衙门的门槛，怎么会被人踩烂？”
严大人觉得自己这身就蛮好，舒服轻便，官服穿久了肯定有损坏，要是破的地方太明显还不能补，新换一件得不少银子呢。
抠到这般程度，白芨也是无话可说，这户部出来的人都魔怔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严大人，今日县城收到了夏城大捷的消息，我特意告诉你一声。”
严崇礼一头雾水，脸上写满了‘这也值得你专程打断我看花’的情绪，有些不明所以。
面对一个充满实践精神，能盯着花和风一整天的狠人，白芨也不好打击别人的积极性，连忙说道：“夏城大捷斩敌五千余人，而领军的周大将军，年初一还在我家跟几个孩子玩耍。”
她这么一说，严大人顿时就觉得事情不对。都是在官场打滚的，面对如此大的胜果，谁不想分一杯羹？
最起码兵部、吏部、户部都能喝上几口汤，趁着大喜的日子，增加几个做实事的官吏应该不难。
可消息现在就传过来了，便只有一个原因，陛下不想让旁人参与。
“大小姐，传消息的是驿马还是普通的骑卒？”
“不是传令使，只是各城之间的来往信使。”
得到答案的严大人捋了捋胡须，也开始陷入了茫然之中。原本陛下派他去海州就不符合常理，因为右侍郎才是主管赋税的，回乡探亲顺便宣旨这个理由实在很扯。
最让人不解的是，给杨大人的圣旨送到了严崇礼的老家，特意拐了个弯。从效率上看，真不如省去他来宣旨这个步骤，直接送往海州还要更快一些。
白芨看到对方这个样子，瞬间明白自己所想的并没有错，这事不简单。
“严大人，我对京城知之甚少，您能说一说这是什么意思吗？”
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严崇礼不小心拔掉了一根胡子，疼得呲牙咧嘴。
您这出身全天下都知道，才离开京城几年啊？
“下官已有大半年没见过陛下了，实在猜不出陛下的意思。”
“陛下在外待了很久？”
“去年刚入五月，陛下便将国事交于太子，随即同皇后出游了。”
白芨觉得有些不对，问道：“那您去海州传的旨意？”
“那是陛下专程找人送来的，老夫至今都摸不透。”
谈话到此终止，两人大眼瞪小眼坐了一会，严大人告辞离开，继续户外看花。
白芨也不再多想，饭都没吃，选择闷头睡觉。
直到入夜，她才从床上醒来，得知几个崽跟着外婆出去了。
“这么晚他们去干什么？”
荷香给大小姐端上饭食，轻笑道：“小小姐说要找个高一些的地方看烟花。”
“烟花，明理准备的？”白芨吃了口菜，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不是，是孙县令命人在城墙上放，咱这离得不算很远，能看见。”
白芨点了点头，快速扫光桌上的东西，随后来到院子里，纵身上了屋顶。除开对面那座大山，这绝对是前山村最佳观景点。
没有等候太久，远处的天空陆续出现金黄的雨点，正是县城方向。
不远处的小家伙们，还有一些凑热闹的村民，见状纷纷开始躁动起来。
白明理不得不喊几句‘大兴万岁’之类的口号，来引导大家抒发激动的心情。
无声却明亮的夜空，同漆黑但沸腾小山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芨默默注视前方，心中隐隐感觉要出事了，而且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