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勒再一次露面的时候，完全不是之前的样子，头发、胡子打结，身形暴瘦，被绳索捆住的四肢上有许多擦伤的痕迹。
白芨定睛看了好一会，示意老赵拿下对方的眼罩和塞嘴的麻布。
重新回到光明的世界，齐勒一时适应不了强光，脑袋微微往后躲闪，紧紧闭上双眼。
“你的条件我们答应，现在可以说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齐勒身子抖动了一下，用沙哑干涩的声音回了一句，“用汉话说不清楚。”
白芨点了点头，问道：“是不是要给你纸笔，让你写下来？”
“是。”
齐勒很平静，一副早已死心的样子，想用自己最后一点有用的东西，来求一个解脱。
密封的营帐内，赵将军和未羊同时将目光看向白芨，等着对方下令。
这一切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连那几个懂草原话的士兵，也不能听懂全部，有些意思还要靠猜。
然而白芨除了笑，一点反应都没有，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用一种评估的目光打量着前方。
安静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她突然说了一句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对你们的神女越发好奇了，看来之前还是低估了她。”
齐勒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充满警惕，想到上一次的场景，不敢轻易开口。
这时，白芨偏了偏头给两名下属来了个现场教学，“你们看，一心求死之人如此警觉，这说明那个神女在他心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有这种信仰，却急着求死，连拿出的条件都是他们部族的看家本事。赵将军，一般来说你们俘虏了敌方士兵，是可以谈判的吧？”
正在思考的赵将军，闻声立刻回答，“是的，在边关，互换战俘是很常见的事，有时朝廷也会派使臣过来与对方交换其他东西。”
“那就是了，这人的武力值不低，还懂训鹰，在黑鹰部落怎么也算个人物，不应该不知道自己有活命的法子，为何只会想到死亡呢？”
白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前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除非，他身上带着其他任务，被我们抓住这么多天，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未羊眼神在大小姐和齐勒身上来回，一个头两个大，疑惑道：“大小姐，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不更应该想法子活下去吗？”
“很对，这才是正常的逻辑。”白芨坐直身体，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我们来分析分析，假如死亡就能完成任务，是不是能说得通？”
两名军士出身的汉子相互对视一眼，而后飞快转动脑瓜子，在心里设想这种可能性。
既然死亡能完成任务，那么在吃饭、出恭的时候完全可以找机会自杀，可对方之前一直都没有过类似举动。
再说了，就算这人死了消息也不一定传得出去，毕竟宁水可是大兴内境腹地。
赵将军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大小姐，末将蠢笨，想不出来。”
谁知，白芨听完后反倒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赵将军，你忽视了一点，人不好传消息，那不还有别的吗？”
看到大小姐指向上方的手势，未羊惊呼出声，“鹰？”
“可是，这蛮子都接触不到鹰，就算那畜生再灵性，没人控制能干什么？”
“问得好！”白芨直接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强装镇定的齐勒，“传说，鹰隼是草原天神的护卫，一生只认一主，主人死亡那这头鹰就自由了，对吗齐勒勇士？”
赵将军死死盯着齐勒，发现对方有一瞬间的变脸，立即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按照这个说法接下去的话，就是老鹰和信鸽一样，身上带有消息。
原本在约定的时间内，齐勒是要和鹰一起返回草原的。现在他被囚禁，养的鹰过来寻主，没有得到命令之前，会一直在这里盘旋。
“大小姐，按理说这么想没问题，可末将心中还是有疑问。既然他死就可以，为什么不找机会自行了断？”
白芨用刀鞘顶住齐勒的下巴，不让他有转头的机会，“身为天神子民，受上天的庇佑，自杀等于向天神表示不满，死后的灵魂无处安放，不能回归天神怀抱。涉及到下辈子，这可不是小事。”
齐勒的瞳孔剧烈颤动，声音几乎变形，“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
发现身后的两人也是这副表情，白芨心中一阵无语，说书的先生到处都是，只要进茶楼就能听遍天下传闻。
“嗯，现在能确定了，关键就在这头鹰身上。你们把人看好，我出去瞧瞧。”
“是。”
老赵说完，重新给齐勒塞上布，再结结实实地捆了一圈。
白芨踏出营帐，抬头向上空看去，寻找了好一会都没发现异常。她走到一棵大树后面，拿出望远镜，向远处一寸寸搜索着蓝天白云，突然一个展翅滑翔的身影出现在镜筒中。
那足有两米的翼展，超过三尺的体长，腹部的毛发灰白中带有斑点。
白芨只认得一种鹰，恰恰就是头顶上的这种，海东青。
她立刻回到营帐，让两人扒下齐勒的一件衣服，在他们诧异的眼神中说了三个字，“拿弓来。”
赵将军立刻会意，安排身形相似的士兵穿上衣服，又从村里找来渔网，准备就地猎捕这头鹰。
太阳下山之际，几名士兵夹着披头散发的人从营帐中走出，路过一片空地的时候将人狠狠摔在地上。
在他们离开后，营地顿时陷入寂静，最后一丝阳光也随即消失不见。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众人觉得那畜生不会上当的时候，一个小点从上空猛冲下来，速度快到极致。
眨眼的功夫，半空中出现了一只高大威武的猛禽，循着气味慢慢下落。
可是，当它就要接近目标的时候，突然煽动了翅膀从下坠改为上升。
不远处的赵将军觉察有变，一声大喝立刻从树上跳下，带着一张结实的渔网。
变故发生得突然，有一位军士稍稍慢了半拍，落地后网没有同其他方位一样收紧，这给了老鹰冲出去的机会。
站在树杈上的白芨，缓缓拉开弓弦至圆满，将箭头对准了已经摆脱渔网正在向上升腾的大鹰。
她并没有学过射箭，直接用能力来作弊。
“咻。”
失去束缚的弓弦在归位后疯狂跳动，发出悦耳的声响，而受到指引的利箭，准确扎进了老鹰的翅膀。
“噗通。”
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惊起漫天尘土。
吃了一嘴沙子的赵将军，愣愣地看着远处的大树，高呼一声，“大小姐威武。”
然后整个大营都开始沸腾，几百人都在齐声高喊。
“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