惰性，是促进社会进步的源动力。
曾经有过一个很有名的论调，“一切的科技进步，皆是源自于人类极尽可能地想要偷懒。”
而白芨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为了下半辈子的安逸生活，不得不花几年时间弄好一条退路，制定一系列发展策略，再培养一批能处理杂事的手下，最终的目的就是让自己过想过的日子。
已经登临过权势巅峰，领略完山顶的风景，见证了秩序的崩塌，于混沌中经历一生，权势对她的诱惑力真不如许先生写的新版故事。
那一晚的小酒馆议事，揭开了前山村发展的新篇章，从此这个地方将由一个村庄，正式转变为‘封国’。
默认为王府大总管的张茂，拿着一沓信件，挑选出其中需要大小姐过目的，一项项汇报。
“大小姐，岳明传信过来，他们只来得及救下周富生，周家的那个孙子和幕后之人都没能找到。”
白芨放下手上的简易版‘村报’，一边在上面进行批复，一边随口问道：“那边的知州和县令的解释是什么？”
“他们碍于总督府的公文，只推说自己毫不知情，别的根本不屑于和我们解释。还说那份状子就是胡说八道，是您在无理取闹。”
“那我们带人回来，他们有没有阻止？”
“没有。”
听到这里，白芨搁下了笔，对于这个结果心中早就有数。
真正的官场老油子，不会害怕这点小伎俩，他们心里清楚得很，只要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总督府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吏部不介入，藩王又能算得了什么。
“你去找暗部，让他们在淮东多布置一些人手，先查查看吧，这个地方几次三番把自己摆在明面上，生怕我注意不到一样。”
假如这是一场‘杀人’游戏，那么淮东至少已经三次‘暴狼’了，每次都明目张胆，特别跳。
“明白。还有件事，自打您当众说出收税的消息后，有些百姓心里不忿，好几次都被村里人抓到在说您的坏话。”
“说什么？说咱们村子已经这么有钱了，不该再向他们收税，应该不收、少收？或者说，我本身就是来救苦救难的，更不应该拿钱？”
“差，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张茂低下头，就知道这事瞒不过大小姐。
“让他们去说吧，反正我在这里又听不到。”白芨毫不意外这个结果，只关心一个点，“那些原住民呢，就是宁水最开始的百姓，反应如何？”
“哦，他们很好，还帮着我们骂架呢，有好些消息都是他们给的。”
“那就更没必要在意了，这些人才是我们需要关注的，他们经历过最初的苦日子，才会明白现在的生活有多么不容易。”
“是。”
张茂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大小姐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人激动不已，叩谢她的活命之恩，这才几天啊就变成这样了，真是不值得。
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他们每年不都要交税吗，现在只不过换了个人收而已，又没让他们多交，一个两个的全带着怨气。
“别嘀咕了，等周葛氏一家过来，你安排一下，只保证他们的基本生活。让周葛氏戴罪立功，什么时候把收税这事办好，什么时候他们家干活的人才有工钱拿。”
“好，我这就去办。”
白芨并不在意这些小事，等修城的时候骂的人还会更多呢，除非不让他们出钱。无论怎么做，总有人会认为不对，这不该那不该的。
她现在摸不透的是宋大爷到底想要干什么，退位了几个月，村里的屋子都修得差不多了，可是人家就在淮宁不过来，一直在暗戳戳搞事。
白芨有种感觉，这次的闹剧，很有可能是朝廷那边已经定下了盐市的方案，就等着发布。
周葛氏说他孙子去海边打鱼，这肯定是扯淡的，晒盐还差不多。
几千里的海岸线，不晒白不晒，消息灵通的家族提前布局和踢掉潜在的竞争对手，是很有必要的。
然而让她奇怪的地方也在这里，宁水虽然距离海边不算很远，但中间还隔着一个扬州府呢，至于害怕么？
这准入的门槛到底是什么？
如果用帝王思想去分析，宋大爷没给消息就表示在搞一个很大的动作，这次是一个考验，一个只有他自己明白意思的考验。
……
“陛下，您该喝药了。”前大内总管李德胜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端了一个瓷碗小跑进屋，面相苍老了不少。
宋继兴斜靠在床头，脸色惨白，消瘦干枯的样子比起几个月前简直判若两人，就连伸手接碗都做不到。
“陛下，去找王爷吧，您不能再操劳了。”
李德胜小心翼翼地喂完药，仔细用手帕给太上皇擦了擦嘴角，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花。
“朕这个样子过去，还不得吓着几位乖孙？”宋继兴本想调笑一句，转头便开始咳嗽，刚刚入腹的药瞬间吐了大半。
“陛下？陛下，请恕老奴斗胆，这就给王爷传信。”李德胜的魂都要吓没了，再也顾不得许多。
“回来。起码，起码要等皇儿把诏书送过来，不然，朕怎么有脸去见小四。”
等气喘匀，宋继兴摸了摸身边的小木盒，里面装的是孙女给他送的神奇物件，能让眼睛跟年轻时候一样看清小字的眼镜。
“那个望远镜周显贵收到了吗？”
“收到了，暗星统领亲自去送的。”
这几个月以来，其实宋继兴很不适应，不再当皇帝以后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很多时候都没话找话，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李德胜，你说卫明业他是什么意思，为何要主动暴露隐藏的势力，这要是幡然悔悟的话，也太晚了点。”
“老奴不清楚，也许国公爷知道，只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物成不了事，不足以对抗天命。”
宋继兴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反正只要把人抓在手里，着急的就是对面了。
沉默了片刻，屋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极力压住的愤怒，“不是说那个归隐的太医院正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淮宁一带吗，为何还没找到？”
“老奴该死，暗卫将整个淮宁翻了个遍，汪大人也派出了好几波人手暗中查访，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李德胜当即跪地请罪，一副办砸了差事的样子。他知道陛下并不是有意要发火，而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逐渐变得喜怒无常。
“起来吧，不怪你，人都走了四十多年了，就算找到又如何？”
宋继兴长叹一声，恨不得马上将卫明业千刀万剐。
即便他早就看好了白斯年这个继承人，可怎么也想不到儿子会至此无后，一旦没有某人的出现，那么大兴彻底后继无人。
够阴，够狠。
当最好的选择变成了唯一的选择，之前的许多安排都要推翻。原本想留给孙儿历练的那些人，宋继兴也打算一次清理个干净，保证继承人的绝对安全成为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只不过想到孩子的母亲，他的目光几次闪烁，心中极不平静。
当了三个月王爷就定小四为王女，如果这些都是在演戏的话，‘薛丫头，哪怕今后你想当女皇，我宋氏也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