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胜，你说那丫头会不会生气，然后觉得自己亏大了？”
连日来的好消息让宋继兴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李总管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陛下像孩子一样挥舞手里的纸张，跟着笑了出来，“应该会的，王爷不是一般人，估计谁惹她不高兴都敢骂上……”
说到关键处，他伸手捂住了嘴，转身倒了一杯茶。
“哈哈哈，你说得很对，那丫头就没有怕的。朕心里都有点发怵，先前还是皇帝时她都敢当众翻白眼，现在可难说咯。”
宋继兴调侃了一句，很是珍惜地扶了扶耳后的眼镜，脑海里不断冒出几个孩子的身影，身上的气息也逐渐变得柔和。
村子的消息他收到了不少，尽管都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可每天还是要多看上几遍。
什么小四收了一头老鹰，还把自己哥哥们踢到场下助威，村里又去了两个顶厉害的先生等等。
天佑宋氏啊，给自己送来这么个‘儿媳妇’，可惜儿子还是差点，自己只能在心里想想。
“对了，那两个先生查了吗？”
“查了。”李总管立即躬身回禀，“那两位陛下认识的，林先生就是前国子监司业林成和林大人，许先生是……”
“许不言？”宋继兴脸上的笑容一收，很意外这两人会出现在孙儿身边。
许不言，原名许立心，是他还在用第一个年号时期的状元，在翰林院待了三年，之后进入都察院任御史之职，为人极正，什么都敢说。
后来，因为一封弹劾奏疏，被家人侵占百姓田地的案子连累，锒铛入狱。从那以后，不知道是因为对谁失望，愤而辞官，接着改了名，甚少开口说话。
而林成和的履历就简单多了，一直都和教书育人打交道，当过许多地方的山长和夫子，桃李满天下。
“他们怎么会离京？”
李总管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好似是，因为柳大人的缘故。”
“柳大人是现任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柳岳？”
“是，早年被许大人弹劾的陈大人，在流放途中病逝，留下一女被柳家收养，后来该女嫁给了柳夫人的娘家侄儿。”
宋继兴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许不言身为御史，本就有监督检举职责，他发现了官员的罪状上书弹劾有什么问题，过了这么多年还要被人报复？
真正做出处罚决定的是自己，要这么说的话，柳岳岂不是连朕也要恨上了？
“该杀！”
看到陛下怒不可遏的样子，李总管连忙拿了个枕头塞到他后背，用手帮他上下顺气。
“陛下，您可别为这个气坏了身子。许大人现在给王爷办事，而柳家又是开钱庄的，一旦王爷的‘银行’开出来，您只要等着看戏便是。”
听到这话，宋继兴忽然就觉得不气了，反而忍不住想笑。
他抬起手点了点一脸促狭、跟随自己大半辈子的人，“你呀，难得见到你也有脾气。薛丫头的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什么都能想出来，这个‘银行’有大道理啊。”
这话李总管没敢接茬，默默伺候在一旁。
宋继兴知道老伙计的德行，也不勉强，用手在腿上轻轻拍打，又将话题给拐了回来。
“就算林成和被好友连累，他不是有那么多门生故旧吗，怎么会落得到去村子说书的地步？”
这事李总管是打听过的，闻言很快给出了答案，“他们原本是来宁水投奔友人的，可惜只一个月好友就去世了，他们不好多待，便租住在客店，以卖字画和代写书信过活，无意中碰上了张茂小子。”
宋继兴一开始还当故事来品的，可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宁水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换作五年前多数人都不知道，就算要投亲也不该选这里。
长时间干皇帝这份工作，都有职业病，从不相信巧合，对任何事物都持怀疑的态度。
“他们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是有人指引？”
一想到孙儿可能被人有意接近，屋内的气氛陡然降到了冰点。
“是的，据老奴所查，他们是因为喝了魏老的果茶，受了刺激，放才生起来宁水的心思。”李总管事无巨细，所有情报都烂熟于心，回答问题显得游刃有余。
“你说谁？”
“魏玄同，魏老爷子。”
“噗。”宋继兴一口茶水喷在胸前，瞪大眼睛问道，“薛丫头给魏石头送礼，老家伙居然还到处炫耀？”
在大兴，白芨如果是那个敢不给皇帝面子的，那么魏玄同就是那个把你的面皮踩在脚底，还顺便吐一口唾沫的存在。
打不得，杀不得，骂不得，比茅坑的石头还硬，跟他生气只会气死自己。
宋继兴脑子嗡嗡的，当皇帝这么多年，总共也没遇见几个不拿自己当回事的，怎么这两人还凑一起去了，臭味相投吗？
李总管知道陛下此刻应该想到了以前的痛处，赶紧补充了一句，“魏老爷子回了礼的，好几本古籍真迹，上面还有三人的注解，就在王爷的谢恩宴上。”
宋继兴：……
你个老东西，成心的是吧，朕是想知道这个吗？
朕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有交集，一个七老八十连轿子都不肯坐的糟老头子，怎么会和千里之外的小姑娘联系上，还互送礼物？
“不是，魏石头平常最烦当官的，位置越高骂得越狠，发起疯来连自己都不放过。薛丫头可是王爷，亲王，他回哪门子礼，吃错药了？”
听到这带着三分抱怨，七分醋意的话，李总管差点笑出声来。
陛下一直都把王爷当小辈，自家孩子给最讨厌的人送礼，却没自己的份，心里估计很不是滋味。
“王爷是通过魏老的孙儿送的，之前两人并没有打过交道，想来是看中魏老国子监祭酒的身份，为村里的读书人作打算。”
“哦。”这个解释让宋继兴脸色好看了很多，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当皇帝的头几年，做恶梦可都是因为那个老头。
片刻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现在就去传信，告诉皇儿魏老家伙尸位素餐，人品堪忧，以后不准他再当国子监祭酒。”
“是。”
还喝果茶，喝西北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