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码头上的卡口落下，宁水的百姓渐渐习惯了军士巡逻的身影，对需要经过检查才能离开和进入家乡的规定欣然赞成。
自打路引取消之后，县城与外界联系更为容易，得到消息的渠道也不再限于来往商队，你要有那个精力随时都可以自己去外边看看。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望和尝试，人们已经发现，外面其实并不是那么美好，很多地方都很乱，最近还有好几个县传出了丢孩子的事。
刚来得及伸出一只脚就被现实狠狠教育了一番，众人回过头再看，觉得自家这个城修得太是时候了，否则指定有一堆人跑出去，最后回不回得来还两说。
为了杜绝家里那些不安分的生出不好的心思，无数老一辈拿出绝对的长辈威严，揪住年轻人的耳朵就往工地送。
他们表示全力支持王爷的任何决定，这些不成器的军爷们看着使，脏活累活不挑，钱不钱的也无所谓，只要能吃饱，把人留在工地上便好。
原本这只是少部分管不住儿子的老人想出的无奈之举，却没想到引起了广泛的共鸣，既然都担心人乱跑，不如直接丢去干活。
就这样，张茂几人预先计划好的招工办法一个也没用上，不大的招工处人满为患，棚顶都给挤飞了。
“别挤了，一个个来……”
他们搞不明白这群人怎么这么热情，招工处是报名干活的，又不是吃白饭的地方，至于这样吗？
眼看现场有点失控的迹象，葛大娘伸手拿过桌下的铜锣，一个健步跳上了桌子开始猛敲，直到所有人捂住耳朵才停下。
“挤呀，接着往前靠啊，你们是家里着火了还是全家等着吃金贵的席面？要死的玩意，全给老娘排队去，谁还敢乱来直接取消报名资格。”
众人静静地看着这个一脸怒容、眉头高高皱起，骂起人来毫不含糊的妇人，在心里评估了一番，顿时觉得不应该和女人计较，自发以桌子为基准往后挪了挪。
现场摆了三张桌子，人群也跟着形成了三个队列，打乱了定好的计划。
但此时的张茂也顾不上，准备了那么多招全是吸引百姓过来的，根本没有想过人太多怎么办，能控制住局面已经很不错了。
队伍排好了报名却迟迟不见开始，葛大娘借着刚才的余劲，接过了招工的主事之权，眼神看向哪里，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队伍后头还在推搡中的几人很快就成为了焦点。
这一下大家全明白了，这个妇人根本不是善茬，肯定是那个最近名声在外的‘葛大虫’。
趁着百姓发愣的间隙，张茂叫来一队官兵，彻底给头脑发热的人们浇了盆冷水。
“葛大娘，你来起个头打个样子，让他们学习一下。”
“诶，好，好嘞。”
葛大娘偷偷掐了一把大腿，用疼痛让自己保持镇定，尽量稳住。说实在的，刚才面对这么多人冲过来，她也慌，这些人跟乡下人比起来根本没多大差别，蛮得要死。
“好啦，现在开始报名，你叫什么，家住哪，都会些什么？”
“我叫李三贵，住在大枣巷，会，会抬砖。”
“小赵记下，大枣巷李三贵，定小工。”
一旦进入了招工的流程，葛大娘立刻起了状态，很快便登记完了第一个来报名的人。
因为白芨给的政策的是多多益善，就算你七老八十了，想来工地吃口饭也可以，搓搓绳子守守建材还是能发挥作用的，所以招工不存在淘汰机制，是个人都要。
负责记录的是一名穿着明显不普通的年轻人，出自县城有名有姓的大户，另外两张桌上的年轻人同样如此。
一开始，他们除了对张茂有些尊敬，其他人根本不在眼里。但经过刚才那波冲击，葛大娘处变不惊的表现，很快便征服了三位心高气傲的‘青年才俊’，老老实实做起了书记员。
“下一个。你说你给儿子来报名，他人呢？哦，也来了啊，不是，这么大了报个名还要人陪？”
葛大娘上下打量了一会，心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城里人可真把儿子当成宝啊，二十好几了还要跟着，生怕丢了？
她小小地吐槽了一句，将对方说出的消息转述给一旁的年轻人，忍不住又往人群中多看了几眼。
招工的开头很顺利，有了定式的流程运转起来无比通畅，只要不碰到特殊状况少有停滞的时候。
样板打好了，张茂让另外两桌也开始报名，同时撤下了葛大娘和村里带出来的人，重新叫来三名立在一旁的大族子弟，由他们亲自上手询问书写。
经过最初的磕绊，两人一组相互配合的年轻人逐渐变得熟练起来，有条不紊地消化着长长的队伍。
看他们干得有声有色的，张茂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扫了外围一眼，冲警戒的吴刚做了个手势，后者回以知晓的眼神，转身出了人群。
“孙大人，我，我老赵全家上下感谢王爷的大恩，请您一定要把这份感激带给王爷。”
“对，孙大人，还有我孟家，要不是怕打扰王爷的清净，小人一定登门叩谢。”
作为捐了大钱的财主，跟随县令大人视察工地，听官方解释日后银子的去处，这是一件长脸和让人舒坦的事。
然而，走着走着，赵家主却在招工现场看到了自己的儿子，那个平时只知道吃和睡，一读书便犯懒的‘蠢材’。
王爷答应给一个位置，在所有家主看来应该是走走过场，拿名额安抚人心，并不会来实际的。
可老赵今日却看到了一个很不一样的儿子，脸上挂满了自信的笑容，问起话来也丝毫不怵，眼睛里都带着光。
他完全想象不到，儿子还有这么正经的时候，也是能干大事的，不是只会混吃等死。
孙县令见这些年轻人的家长基本都红了眼眶，心里便有了底，乐呵呵地说道：“天生我材必有用，王爷一直都说没有完全蠢笨之人，只是没放对地方而已，他们都是可造之材，有大前程。”
听人这么夸自己的孩子，这些有钱的大户表现得和普通父母也没什么区别，挺胸抬头，接受别人的羡慕。
虽然招工只是最基础的工作，但看了好一会的韩家主也无比心动，对于要考科举的韩家来说，这是极为宝贵的政务经历。
“大人，他们招完工还要干别的吗？”
“自然，这些孩子没怎么经事，先从底层做起，放心，以后闲不着。”
孙县令的这番话算是一个保证，直白地告诉他们，干得好了王爷会一直用的，不是你们想象中的糊弄。
这一剂定心丸很是对症，家长们看了眼表现全然不同的孩子，心里的想法出奇一致。
老实在王爷手底下待着，还能给儿子换来前程，好像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