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六合县的百姓来说，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
原本小小的一个偷盗案件，牵出了窃贼与苦主方的闺女有勾连，然后被英明睿智的王爷拆穿，揪出了一个为了利益连人都不做的畜生。
经过种种转折，女王又当众丢了一道大雷，将所有人都劈在当场。
“王爷，这是您的推测还是？”
别的判断顾县丞都可以理解接受，但硬要说李狗子是李通的儿子，未免太主观了些。
身为被人捏了契书的下人，一切都没有自主，在主人的授意下诬赖李姑娘是完全可能的。
白芨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随后站起来在公堂里走了走。
“要完全解释清楚很复杂，为了不耽误大家吃午饭的时间，本王只说说为什么会这么想。”
借着活动腿脚的机会，某人将身体朝着正东方向，在无人可以看见面容的情况下，脸色柔和得不像话，脑海中的活动也异常丰富。
作为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最受不了的便是别人玩笑似的一句‘野孩子’，无知，且恶毒。
每当有那种时候，各位嬢嬢就会试图力证小三筒是她们生的，不是捡来的。
而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女子，能依据的只有面相，双眼皮、嘴唇、耳朵等等，但凡有一点像的地方，都是不容反驳的证据。
这也让白芨从小善于观察，期待能多找到一个和嬢嬢们一样的地方。
后来，她长大了，虽然明知道她们是骗自己的，却一直都带着这个习惯。
“王爷？”
“哦，子肖父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但这个‘肖’并不仅仅指的是长相，还包括其他的方面。”
回到现实，白芨简单提了一句遗传学，顺便举了一个例子，“六指之人你们应该都见过或听闻过，如果是两个六指之人成婚，他们生下的孩子几乎都是六指，只有极少例外。”
从探案变成了生理学，众人发懵的同时不禁在心底想开了，王爷这也懂？
“王爷，能不能说细点？”
顾县丞面色一肃，认真行了个大礼，“下官曾经遇到过一桩案子，就是您说的情况，两位六指的父母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孩子，当父亲的第一眼就想把孩子溺死……”
尽管他没有说完，但大家都猜到这可能是一个悲剧。
身体的异样，得不到科学解释的时候，会被视为不祥，为人厌弃，不得不抱团取暖。
两个不祥的人，若是生下来正常的孩子，女子一方极有可能承受一切。
白芨面无表情地扫了所有人一眼，已经知道那位母亲的下场了。
当下的认知，遗传从来都和女子无关，父亲什么样就决定了儿女什么样。
她摇了摇头，刚想用简单的言语迅速了结此案，却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能从根源上做点什么。
于是，女王给在场所有人上了一堂生物课，说出了一种不容于世俗的理论。
“每个人身体里面都存在两种因子，是为甲和乙，它们被父母传子、子媳传孙。简单来说，在我们生成胎儿的时候，会从父母两方各得一半的骨血，也就是大家通常说的‘种’。
我们生出来是什么样子，由父母传给我们的因子决定，比如遗传到脱发、单双眼皮、大小耳等等。”
“父亲给了甲、母亲给了乙，那这个人的因子组合就是甲乙。因此，所有人体内的因子只能是甲甲、甲乙、乙乙这三种方式。
由于甲类因子比乙类强，所以当某人为甲乙这个组合的时候，是甲类因子来决定他的样子。拿六指举例，凡六指之人，因子中必定有甲，只有乙乙才是五指，能听明白吗？”
白芨的语速很慢，尽可能让每一个人去理解，眼中闪烁着任何人都不可能看懂的光芒。
事实上，生成六指的原因有很多，而且有些不是常染色体遗传病，确实是男性x染色体遗传的，但出于特殊的目的，必须统统归为常染色体。
在父权社会，种只属于男性，这是共识，女性说难听点，容器而已。
现在有了这种闻所未闻，父母各传一半的说法，效果简直炸裂，让县衙内外一切人员呆傻住。
这种理论过于超前和新颖，又明显违背世俗公理，即便顾县丞理清了甲乙之间的逻辑关系，也不敢轻易去相信。
“王爷，这是何人所言？”
“本王在海边听来的，觉得有道理就记住了，不是出自我中土。”
“哦，原来如此。”顾县丞点了点头，心中也松了口气。
觉察到对方的样子，白芨脸上的笑容没变，知道这些知识要被人接受和认同，起码要好多年，并不急于一时。
“现在顾大人明白了吧，假如六指的父母都是甲乙组合，他们都有可能把乙传给孩子，生出乙乙的五指孩童并不奇怪。”
“这个……王爷，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例证？”
“当然有。”
不怕你不问，就怕你和那些老顽固一样，听不得人话，抱着礼教认死理。
白芨的语气平和，又举了个十分常见的例子，“人的舌头能不能卷起来，也是由甲类因子决定，甲甲、甲乙这两类人的舌头都能往中间去卷，而乙乙是平舌。”
六指罕见，可舌头是人人都有的，小孩子少有不吐舌头的时候。
她刚说完，围观群众和一众衙役就开始去试着卷舌头了，场面一时热闹不已。
连五十多岁的县丞大人，都经不住去试了试，并在脑海里回忆着几个孙辈的情况。
尽管他不是很能接受如此说法，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这种法子普及开来可以减少很多家族不必要的纠纷。
如果当年自己知道这个理论，那名刚生完孩子的妇人，也许就用不着绝望到寻短见了。
“王爷，是不是两个卷舌的人可能会生出平舌的孩子，而两个平舌的人生出的孩子只可能是平舌？”
听到这带有些许愧疚的话语，白芨立即就明白对方为何有此一问，宗族的权力太大，大到很多时候处置族人，可以不禀告官府。
她还是有点急了，忽略了基因是会突变产生特例的，这就使得父母遗传理论变成了一把双刃剑，搞不好会成为有心人的作恶工具。
“正常情况是这样，但万事并不绝对，世上连白色的鹿属祥瑞都有，何况人乎？这套说辞，只当一个见闻吧。”
“王爷真知灼见，下官佩服。”
两人都懂对方所忧，因此必须传达出一个明确的意思，理论只是理论，不能当成唯一的真理，因为世间还存在意外。
他们考虑深远，而普通百姓是不会想那么多的，已经对新知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断在心里消化甲乙之间的逻辑关连。
这种读书人都不懂的东西，很难得。
如果白芨不是亲王，且已展现出超绝的武力，人群中的那些书生肯定会出言反对‘父母都是遗传源’的说法。
但很可惜，高位者的话语权要比想象中大得多，这一类人通常是风向标。
“王爷，您能不能用李狗子和李秀才说说啊？”
对知识的渴望超越了身份的界限，当第一个百姓大胆说出这句话后，其他人的眼睛都亮了，纷纷投来期盼的目光。
白芨也没让大家失望，一一点出二者之间相同的单眼皮、短睫毛、塌鼻等隐性基因特征。
“以上这些都是乙乙才有的特征，有一处相似不奇怪，像的地方多本王才有所怀疑。
好了，这种说法没有经过验证，只能作为参考不作为证据。此案就到这里吧，剩下的由你们顾大人来处理。”
“是。”
原本兴奋不已的众人犹如被泼了盆冷水，纷纷收起指指点点的小动作，老实低下头。
见此，白芨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出在公堂的最后一句话。
“孩子可以像父亲，也可以像母亲，同样也可以两者都不像，本王不希望日后有人拿着这套理论去对别人说嘴，更别拿本王当幌子。再说一次，这个道理没有经过验证。”
话音落下，诚王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远去的背影，反复咀嚼着话中的深意，脸上的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大小姐，仁人也。
顾县丞明白了女王的未雨绸缪，若有所感地看了一眼诚王站立的方向。
二人眼神交错而过，随后同时躬身对着县衙后堂方向行礼，“小王\/下官，谨遵君令。”
“谨遵君令。”
已经进入小院的白芨听到动静停下了脚步，缓缓抬头看天，表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时空之门，切忌乱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