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王爷。”
白芨不知道女子组的具体参赛人数，但可以通过反算，得到大致人数。
晋级到主赛场的有十六人，说明第四轮开启之前裁判们凑够了三十二名参赛者，那么正常通过前三轮的人数必定在十七到三十一之间，再乘以八就是开赛前的人数。
取中位数二十四，能够得出一个结论，一千出头的报名队伍，女子所占比例接近两成。
这个占比超出了女王的预期，根本原因是六合县在江南，政治氛围远不如北方。
“诸位免礼，本王今日有眼福了。”
“谢王爷。”
白芨扫视了一遍，这些人里面有十来岁的少女，有满脸褶皱的妇人，还有一个满头银发，举止最为从容的老奶奶。
她们穿着浅底绿衬的专用比赛服，全都稍稍低下了头，显然有些不适应被众人当成焦点。
“这一位是诚王，当今陛下的小叔，你们上前来见礼。”
“是。”
有女王的引导，忐忑的参赛者当即转向福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拜见诚王。”
宋诚发现她们对自己行礼，板正得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却会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缺少了点什么。
“嗯，免礼。”
“谢王爷。”
等见完了礼，白芨没有其他动作，而是足足留了小半盏茶的功夫，让她们接受一众羡慕的目光。
直到王柳在堂内做了个隐秘的手势，女王才缓缓伸出右手，表露出要说话的意思。
被围观者挤满的街道，人声鼎沸到静寂无声只用了几息。
“本王说过，今日不论尊卑只为棋场较技，也很高兴能亲眼得见我六合英才一展风采。
国者，民也，民之好，当为国之重。象戏，尔之所喜，亦为本王所钟，心头之好，不触恶，则，无分贵贱，尔等知乎？”
这个开场白一出，原本大部分人不太能听懂，可随着女王英气地甩开摆手臂，到最后独独指向自己的手势，瞬间懂了。
王爷和大家一样喜欢的东西，哪里有上不上得了台面一说？
“知。”
有了第一声大胆的应答，沉默的现场立刻炸开，嘶吼声此起彼伏，动静震天。
人群中，那些会下象棋，却因为不想在同窗面前丢面子，怕被人指责去走小道的书生，心里隐隐生出了几分后悔。
两名亲王现身为象戏正名，甚至当众明言，不触及到恶行的喜好，都不分贵贱。
女子也能因为这个比赛，受到两位王爷的亲自接待。
然而，这种优待仅仅只是开始，后悔的人也远远不止书生。
白芨第二次抬手控场，用平和正气的声调再次说道：“本王虽为女子，却不会公然给女子方特殊照顾，她们只是第一队晋级到主赛场的参赛者，仅此而已。棋场，必须凭本事说话。”
“我大兴千万子民，从不分男女老弱，无论是在陛下心中，还是在本王眼里，你们只要为善，被逼无奈而乞食者，亦是我大兴子民，享堂堂国民身份，可以骄傲地说一声，‘兴，吾母国也。’”
“象棋赛只是一个开始，日后总有你们能一展身手的地方，请各位拭目以待。现在，让我们将欢呼与呐喊，送给凭本事来到主赛场的各位棋手。”
这一次，有女王持续鼓掌的示范，正在努力消化贵人话语的百姓没有沉默太久，纷纷献上了掌声和喊叫，祝贺场中那十六名老少。
这份荣誉，独属于棋手，没有男女之别。
以老婆婆为首的女子们，无不泪流满面，享受着这份此生难得的时刻。
“摘下面纱，向他们鞠躬致谢吧。”
“嗯。”
当氛围被立起来，有些东西就会变得不那么重要，她们鞠躬到底以真面目示人的举动，大家只诧异了一会，随后便回以更为热烈的掌声和呼喊。
白芨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将自己的言行彻底保持一致，在王柳将第一组领进茶楼之后，立刻让男子组登场。
同样的欢呼，同样的礼待，一样受宠若惊的普通身份参赛者。
女王还会蹲下来和只有六岁的最小棋手说话，也会欠身给年近八旬的老者行礼，种种特殊对待的行为，彻底把迎接仪式的气氛点燃到最高潮。
此时，已经没有人记得最开始的女选手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觉得女子不该来参加这样的比赛。
四组对一组，女子组享受到的其他人也有，这还不公平吗？
“好了，现在时候不早，你们先回家吃饭吧，晌午过后，正式开赛。茶楼门口会有人把棋局实况摆出来的，不用担心看不到。”
本以为今天吃惊够多的普通百姓，没想到会在欢迎仪式结束后，受到这种贴心暴击。
他们多数人只不过是来凑一个不要钱的热闹而已，也不舍得花钱进去看比赛，但是王爷却……
白芨看他们都愣在原地没动，直接笑了，“本王是偶然路过此地，没带多少银两，若是你们人数少点，请你们吃一碗面还是可以的，可是……”
不管聪明人会不会觉得这话很假，可普通百姓听到的就是感动和真诚。
退一万来说，即便这是假的，大家也乐意。
因为在现实中，绝大多数有身份的人，连骗一骗他们都拉不下身段。
“哈哈哈，多谢王爷，我们哪能让您请客，明明您才是客啊。”
“对对对，王爷，该是咱请您的。”
通过简单的接触，在场的人不管什么身份，都会有一个相同的认知，那就是女王和其他的高位权贵是不一样的，她很平易近人。
这一点以前只听吴中县的人说过，现在他们也感受到了。
吃瓜群众的脑子渐渐回神，尤其是大胆说过话的几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喜悦根本止不住，跪拜行礼后疯跑离去，一如当初吴中县衙门口的百姓。
而后，每个人都克制住激动的心情，恭敬跪拜，有序离开。
“大小姐，本王痴活三十几年，还是头一次在如此热闹的盛事中，看到了秩序，不需要官军喝骂的秩序。”
诚王觉得，身边这人每一天都能刷新自己的认知，显得他很没见过世面。
白芨在不经意间，又造就出多人一生中最为高光的时刻，正目送大家离开呢，听到这话顿时乐了。
“诚叔，不是我有能耐，是他们懂规矩，加上同行衬托罢了。”
“也许吧。”
道理谁都明白，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大小姐每一步看似随意，实则大有深意。
回忆起之前迎接女子组的场景，诚王发现不管是那个年纪最大的老妪，还是害怕到不行相互携手打气的两个小丫头，隔一会总要偷偷看一眼大小姐，眼神充满着崇拜。
长在皇宫内院的宗室子弟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了，何为表也！
所有女子，都把女王看成了表率，而这个榜样，也没有让她们失望。
大小姐从来都不是武皇，不会拿权势强压地方，非得时刻突出女子的特殊地位。
她不偏不倚，一直都在讲公平，用不会引起全体男方反感的方式，在普通人能接受的规则内为女子挣得一份公正对待。
恰恰是这种费了大力气才得到的公平，反倒会让能独立思考且有良知的人察觉，其实女子还是吃亏的。
没有强烈的落差，便不会形成危机感，那么男权方接受女子地位的些许改变，也就会容易很多。
不逆势，不贪心，步步为营，大小姐的清醒，真的好可怕。
女子看似是吃亏了，可她们同样朝前走了一大步，今后再有类似赛事，根本不用特意注明女子也能参加，这是不是进步？
为女子筹谋是这样，对普通百姓也是这样，光今日这些话，又为皇室增加了多少声望？
“大小姐，您故意让女子揭掉面纱，直接把话柄送出去，有什么讲究吗？”
到现在宋诚再无怀疑，如果有人能给礼部当头一棒，非大小姐莫属。
这个问题立刻让白芨露出一丝恶劣的笑意，随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诚叔，咱们该进去了。”
没有得到答案，诚王也不介意，收拾好心情迈入茶楼，期盼着将来的某一刻。
但当他跨过门槛后，只走了一步便完全不能动弹，眼睛死死盯着供桌上的牌位。
“诚叔，您待会也要上场的，给棋祖上炷香吧。”
宋诚：……
好家伙，大小姐把三皇五帝都搬了出来，这礼部要是敢跳坑，他们不死谁死？
据《广象戏格·序》记载：象戏兵戏也，黄帝之战，驱猛兽以为阵，象，兽之雄也。故戏兵以象戏名之。
黄帝，象戏之祖。
你礼部后辈拜见祖师，还敢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