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昨晚被上百名黑衣人袭击，只有匪首逃脱，余者尽数被全歼的消息，从天亮开始便在城内疯传。
无数刚打开家门的平民起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见到一具具死尸被抬出来摆放在公门口，全都闭上了嘴。
“呀，那不是老七吗，怎么会？我刚碰到他，他婆娘，说是老七出城进货了的。”
随着第一名死者被人认出，围观群众开始哗然，之后一个个穿着夜行服的歹人，都被叫破了平日里的身份。
“好可怕，原来他们就藏在我们身边？”
陡然高出八度的声音，惊醒了呆滞的大伙，然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大问题，单单与死者认识还好，要是沾亲那麻烦可就大了。
“对哦，我之前还说几位大人小题大作，现在看来，是我小肚鸡肠才对。”
这一个多月以来，涉事的人一批又一批，多数都是官员和大户，要么就是集中住在一起的人，与外界接触不多。
所以对于迟迟不结案，众人心里普遍存在抱怨的情绪，不想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而现在这些死在衙门的黑衣人几乎遍布城里每个角落，平时老实巴交的，根本看不出来一点不对。
“听好了，王爷有令，尔等今日无紧要事物切莫随意出门，安心在家等候可能上门的官军查问，每家只允许一人上街采买米粮。”
衙役的警告让人群不免升起了恐慌，有些和死者相识的更是吓得两股颤颤，站都站不稳了。
“军，军爷，我常去魏记茶铺歇脚，与老板魏武认识，但我绝对没有犯事，这会不会被牵连啊？”
年轻的衙役顺着对方的手势，看到上方的一具尸体，心中着实佩服王爷的先见之明。
他拍了拍胸口，大声吼道：“不用担心，王爷有言在先，歹人心思恶毒，以平民身份掩藏，尔等不知者不罪，只要老实交待，绝对不会有问题。
还有，就算这里面的人有你们的亲家，若是衙门没有发现你们参与其中，王爷也会网开一面，从轻处罚，不会让你们坐牢的。”
足以让最后排百姓听到的大吼，打消了绝大多数人的疑虑和担忧，不会坐牢的处罚，无非是打板子和罚钱。
这不算什么，谁让自己瞎了眼，找这么一个亲家呢。
“多谢王爷开恩，小的一定老老实实地交待，不藏一点私。”
看到问话的汉子脸色瞬间变好，衙役心中有数，这人多半是无辜的。
有了这个认知，他的态度也好了很多，笑道：“行了，没做坏事的都别害怕，早点回家吧，王爷不打你们板子，也不罚你们的银子，惩罚轻得很。”
“真的？”
“当然是真的，走走走，都别在这耽误工夫，我还要去搜查漏网的贼首呢。你们要是妨碍老子在王爷面前立功，事后落到我手里，就让你们去倒夜香。”
被衙役拿着木棍驱赶，又听到了这番不伦不类的威胁，一众百姓反倒不怕了，只记住了惩罚里面有倒夜香这一项，没有打板子和罚钱。
“诶，我走，我这就回家。”
人群立刻散得干干净净，略显机灵的衙役看着面前空荡荡的街市，由内而外地感觉到了轻松。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然后急忙拖着长棍回了内堂。
“启禀王爷，小的按您的吩咐，已经通告下去了，大家伙的情绪很稳定，估计都在想您会怎么惩罚他们。”
“干得不错，韩大人，把这位小哥的名字记下。”白芨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立在自己身后的江从虎和林队长两人身上的气息不对。
“留给新任知府重用。”
等她把后半句说完，这两人瞬间又变得正常了起来，神叨叨的。
而刚满二十的衙役小伙子，刚才明显感受到两股冰冷的视线从上方传来，但持续的时间很短，来不及细想便被巨大的馅饼砸晕了。
“多，多谢王爷提拔，小的谢恩。”
韩尚书经历了早上院门口的那一幕，大概知道了一点缘由，只觉得大男人做出这种拈酸吃醋的反应很好笑，尤其是正主本人还不知道。
“王爷说得是。这些日子他们也很卖力办差，下官会让人在官册中记名，有功者优先得到重用。”
“多谢大人，多谢王爷。”
“你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小哥欢快的笑容颇具感染力，让韩尚书内心带上了几分轻松。
“王爷，百姓已经安抚住，看起来效果不错，现在是不是该敲山震虎了？”
“嗯。”白芨点头表示同意，“江队长、林队长，你二人分别带一队人马，配合全府衙役，在城中来个大清查，暗中向外透露此番过后官府即将结案的态度。”
“是。”
看着鱼贯而出的众多身影，韩大人渐渐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道：“对方，会相信吗？”
“会的，因为他别无选择。”
昨晚对方的别扭行为，简直和找死没什么两样，这不得不让白芨怀疑，那人或许听说过自己的身手，知道在府衙得手的可能很低。
因此，他才会不惜这么大的代价，摆出强攻的姿态，送一场大胜来麻痹官府，为孤注一掷截杀信使作铺垫。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昨晚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没有退缩的理由。
……
米店之中，应付完大群买米的客人，老板娘当即关店歇业，和周边的店铺一样，静待官差上门盘问。
交待好伙计，她立刻返身回到了卧房，拉开床边的一块地板，弓着身子往里走去。
“怎么样，石汗大人什么时候能醒？”
“神使，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咱们缺少药物，大人再止不住血，可能……”
“先把人弄醒再说。”
女子残酷地打断了属下的话，很清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要是换成自己躺在那里，石汗大人也会用一样的做法。
她已经意识到，石汗肯定打听到了极为重要的消息，否则不会出动目前城中的所有力量，故意让他们去送死。
如此一来，哪怕官府现在结案，放松对城里的管制，也没有足够人手偷运银两出去。
这个消息，一定比那几百万两银子都重要。
“咳，咳。”
石汗脑子一片昏沉，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用仅剩的右手打断了两人的惊喜神情。
“听，听我说。女王爷要给京城送一封信，无论如何，我，我们都要拿到。还有，我，我已确定，阿赤木确实为她所杀，此女不可力敌，所以我没在衙门动手。”
得知是这个答案，女子大感震惊，但此刻没工夫浪费宝贵的时间，索性直接问道：“那要如何得到，对方派谁来送？”
石汗用极大的毅力忍住伤口的疼痛，赶在昏迷前，说了最后一句话，“把我放弃，银子，也不要了，那封信用到了八百里加急，信使随时会来。”
跟他一样，女神使长期活动在大兴境内，自然知道八百里加急意味着什么，在边关可以，内陆绝不可能。
通常，日行八百里只是个名头而已，一天真要跑八百里是做不到的，再老练的驿卒也会累死，三四百里差不多就是极限。
只有驿卒和马匹同时轮换，不断用接力的方式，一步步传递到京城，在白天跑完八百里才是可行的，平和的内地根本没有那么多训练有素的传令使。
如果这一次，对方打算用强行跑死珍贵驿卒的方式传信，那石汗大人说得没错，这封信一定要得到。
女子也不是扭捏之人，弄清楚事情的严重性，看了眼重新陷入昏睡的伤者，狠心将头扭到一边。
“做好撤离准备，今日务必要联系上城外的人手。”
“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