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可她心中就是有一种感觉，草原的实际掌权者应该是一位年长之人。
如果神女不是和赵静姝一样疑似重生，也没有得到天授的话，智商再高也不可能只通过书籍，就能制定出如此庞大的计划。
哪怕神女真的天纵奇才，身旁也必定有一个极为了解中原，长时间在中原生活过的长者出谋划策，且这人能接近权力中枢，了解朝堂的运作模式。
符合条件的人有很多，但随着时间推移，白芨渐渐锁定了一个人。
鬼金羊接到她的指令，已经去了京城几个月，至今没有打探到关于定北王老王妃的丁点消息，连出身都不知道。
这很不正常。
即便老定北王全家被定为‘反贼’，二十多年过去了，期间的大案一茬接一茬，不至于到了现在还令人谈之色变。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在掩盖老王妃的消息，而对于一个逝者，是不会有人这么上心的。
除非，这人根本没死，还成了类似辽朝萧太后一样的人物，宋大爷不敢让这件事暴露出来。
正因为一直心存怀疑，白芨才会不着痕迹去问石汗，神女身边有没有老师和嬷嬷，也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虽然石汗的回答有真有假，但通过几乎没有时间思考的下意识反应，并不难得到真实信息。
眼下，从对方一瞬间的无措来看，这个可能性又增加了。
“哈哈，阁下说笑了，神女天纵之资，世间少有，你是不是出于嫉妒，才诋毁神女？”
石汗的正面回视，以及不闪不避的坚定眼神，无一不在透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是，这种表演白芨实在没兴趣周旋，随口应了一声，“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本王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远远比不过神女，是的，神女才是天选之子，带我神民走向强盛，最终夺取中原之人。”
每说一句，石汗的底气便加重一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变得刺眼起来。
白芨的心胸不算宽广，见不得别人当自己面这么笑，尤其还是一个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玩意。
“你只知道避开别人的眼睛说话是心虚，可你并不清楚，那只是低级说谎者的表现。
多数时候，心智成熟的说谎者回答问题，会不自觉地盯着别人的眼睛看，企图用眼神让对方相信自己所说。”
“你什么意思？”石汗后心发凉，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
“没什么意思，单纯看不得你这种伤眼睛的表演。也许你自己都忽略了一个问题，每当说起神女的时候，你所表达出来的语气，根本没有对上实质的人，仿佛那只是一个符号。”
白芨接连丢出大雷，再一次把对方炸得七荤八素，并狠狠补刀：“所以，本王合理怀疑，你们口中的神女和天神是一个意思，是虚幻的。
换一句话说，神女只在神帐之中，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年轻女子，智慧的长者也可以是神女，只要，她的决策是对的。本王猜得准吗，黑鹰部落的首领大人？”
石汗咽了咽口水，随后笑得无比嘲讽，“这就是你们汉人，总是瞧不起我等边民，自以为是。”
“石汗大人，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也没必要上升到两个民族之间。说句实话，本王的确瞧不起你，却很佩服那些在你们压榨之下，每日勤勤恳恳放牧牛羊，认真生活的牧民。”
用最平和的语气，喊着尊敬的称呼，最后用鄙夷的言辞，毫不掩饰地当面唾弃。
经过这一年和各种人物打交道，大小姐感觉自己骂人的水平又提升了不少，真够气人的。
草原盛行武力至强的规则，如牛羊一般温顺不懂得反抗的牧民，向来是战士们鄙视的对象。
而白芨尊重底层牧民，鄙夷一部首领，这在草原的文化中，骂得相当难听。
“可惜那些贱民听不到这番话，否则阁下还能收买不少……”
“啪！”
石汗的话没说完，脸上立刻挨了一刀鞘，牙都被打掉了好几颗。
“吃着别人辛苦养大的牛羊，张口闭口都是贱民，有本事你和你们的神女餐风饮露去呗。
我中原再昏庸的皇帝，最起码还知道自己是靠百姓养活的，谁敢公然说贱民二字，不下罪己诏都不算完。本王挺纳闷的，就你们这样的素质，良心都被狗吃了，怎么敢去想大业？”
白芨今夜的情绪明显不对，就像回到了当初的学徒时期，练刀法练个没完，一刀又一刀快把人捅废了。
作为黑鹰部落的首领，石汗现在很憋屈，死不了，打不过，骂不赢，还得随时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失态之下被人套走重要的情报。
他极力忍住想要和对方决斗的心情，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
但火力全开的女王大人怎么会给对方逃避的机会，一开口，再次收获三斗热血。
“喂，本王还没履行承诺呢，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跟你说这么多？”
看着他不断晃动的眼球，以及强撑的眼睑，某人恶劣地笑了，“你在拖时间，本王也是，你怕老板娘来不及找到同伴，本王同样害怕她直接逃回草原。”
这番话让石汗毛骨悚然，再也顾不得其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身影。
“你想用本汗作诱饵，引神使大人过来，然后一网打尽？”
“啧啧，瞧瞧你这语气，还神使大人，现在清楚，为什么本王会猜到你们的神女是符号了吧？因为齐勒和你一样，骗我说你们有自己文字的时候，是带着自豪的。
但这种自豪不是对某个人，或者说不敢对应确切的人，如果你们真有一位年轻的神女，他不会是那个表现，连个敬称都舍不得给。”
白芨的话像刀子一样切开了石汗的心防，让他不由自主地梦回草原王帐。
亲眼见证了部落的变化，男人从懵懂孩童成长为一部首领，可就在自己获得宝贵的机会面见神女之后，他感觉神座上的年轻女子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对方的见识和谈吐，根本配不上那一道道指令。
而且，神女太年轻了，变化开始产生的时候，对方估计都没出生。
这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所有见过神女真面目的首领都知道的秘密，现在却被一个远隔几千里的敌人，通过三言两语便猜了出来。
甚至，对方还知道他们故意对外宣称自己不屑汉家文字，实则偷学汉人文化精髓的事。
“你要禁书，是因为发现了我们在偷学？”
“不，那是本王故意做给你看的，否则你怎么会亲自去府衙打探消息？”
“什么？”
突然提高分贝的尖叫，以及极度惊恐的语气取悦了女王大人，她也毫不吝惜自己的慷慨，彻底让对方绝望。
“你没想错，本王就是故意让你下定决心去截夺八百里加急文书，然后不惜一切代价传回草原。”
“噗。”
灭顶的打击袭来，石汗再也承受不出，连连吐出好几口鲜血。
他，他是整个草原的罪人。
“呵，别急着死。”
白芨语气冰寒，眼睛逐渐开始赤红，已然处在失控的边缘。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珍惜现在的日子，一日三餐平平安安，大家靠自己的本事生活，热热闹闹的不好吗？我都躲起来种地了，他妈的却还是有人不断跳出来作死。”
“杀戮十几年，我获得了诸如屠夫、女魔头的称号，可到头来杀过的人却没有你们随便一个计划来的多，你说说我该生气吗？
淮宁的事，我忍了，但苏州这一回又有多少人被你们牵连，啊？白爷都恨不得杀向王庭，将你们这些狗东西一个个拖出来宰了。”
“是你们打扰了本王平静的生活，也是你们把我从梦中叫醒的。所以，无论是谁偷走了本文的清闲，统统要死。”
近乎发泄的质问过后，刀光再次落下，用纯银制成的桌子，直接被一分为二，切口光滑平整。
巨大的动静让弥留之际的石汗总算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人是一个疯子，强大又纯粹的疯子，不幸的是，她将成为整个草原的敌人。
“相识一场，本王送你最后一句话，卫明业是实打实的汉人，即便你们成功了，天下依然是中原的天下，带着这份遗憾，去找你们的天神忏悔吧。”
“你……噗。”
本来压死骆驼的应该是最后一根稻草，可对面这人却不讲道德，直接放了根金箍棒上来，当场把人碾成了肉泥。
当石汗的眼睛逐渐失去光泽，白芨一脚踢开这个碍事的家伙，很平静地用水冲洗银桌，然后收入囊中。
狗屁大业，一群没人性的刽子手，早晚宰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