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神过来的精瘦男子，脸上的怒气比馆驿的一众伙计还大，说出的话更是毫不客气。
而他的话语一出，满堂皆惊。
官服的颜色代表品级，能住在官驿的就没有普通人。
另一桌吃饭的客人见状也放下筷子，齐齐朝这边看过来。
“你敢骂本官是老鼠？”
“怎么，区区一个三品，本王骂不得吗？”
本王？
负责接待男子的伙计惊了，因为对方提供的凭信并不是皇室的，而是肃州知府衙门开具的公函。
他有点担心，怕这位贵人是为了馆驿打抱不平，自己气糊涂了。
“哈哈哈，小兄弟，本王宋肃，事前没说清楚，还请别见怪。”
“你，你是肃亲王？”
看到耍横的官吏一脸震惊，肃王理都没理，走到为自己露出担忧表情的伙计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这是本王的腰牌，要劳你重新登记了。”
“不敢，这是卑职的分内之事。”
“哦，你有官身？”
面对肃王的询问，伙计笑了笑，小声回道：“什么官不官身的，入不了王爷的眼，卑职之前是养驿马的。”
“原来如此。”
肃王没有多问，只觉得这个馆驿的氛围很不错，不论是这位女管事，还是正在写字的伙计，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不卑不亢，没有刻意逢迎，也没有眼高于顶。
“姑娘，来，给本王说说，像这样闹事的人多吗？”
心月狐将将缓过神来，本想回头找大小姐请示一下，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卑职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听说这里才开了一个来月，这般不知所谓的人多不多？”
“回王爷，是有人对饭食小有抱怨，但最后都解决了，至今没有出过乱子。”
“哦，怎么解决的？”
“客人想吃好点，可以额外点餐，只用出肉食和菜蔬的银两，驿馆负责烹煮。”
闻言，肃王的眼睛变得更亮了，右手握拳，狠狠砸在自己左手心。
“不错，就该这样。朝廷设立馆驿，是为了让外出公干的官员和探亲的官眷有个安全的休整之所，可不是拿百姓的税赋喂饱老鼠的。”
“肃王爷，您何苦几次三番羞辱下官？”
这名对伙食不满的官员闹不明白了，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一个亲王出头？
肃王朝对方的桌上瞅了一眼，随即冷笑一声，觉得和这种人说话都掉身份。
免费的饭食，两荤两素一汤，分量不多却足以让一个人吃饱，居然还不满足。
这种人就应该丢到边关，多喝几天西北风。
“姑娘，馆驿待人接物方面本王已经看见了，行之有章。那么，能否让本王瞧瞧，最重要的地方。”
心月狐看到肃王郑重的脸色，大概猜到对方的来意了，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带他去马厩查看。
“大小姐，您看？”
“正常接待即可，这位肃王爷应该领了旨意，是专程过来检查的。”
“是。”
官驿除了迎来送往，最重要的职能是传递消息，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京城能知道地方发生的大事。
白芨想起之前诚王发过来的急信，再联想到这位肃亲王一会心疼一会大喜，对方的心思并不难猜。
同样是实地考察，一为向朝廷交差，二是给其他的宗室王爷包括自己来打探，因为他们准备入股。
“小兄弟，你的马养得确实不错。还有那两个骑卒，虽然年岁大点，却甚为老成可靠。”
“多谢王爷夸赞。”
“呵呵，对了，其他四处馆驿，也是四马二卒？”
“是的，这是朝廷规定的马匹和驿卒数量。”
“嗯。”
最为紧要的部分没发现问题，肃王开始在心里盘算了。
作为宗室里面唯一有兵权的王爷，他根本挑不出驿馆的毛病。
内陆不比边关，对驿卒和驿马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单单那四匹军马和两位经验老道的驿卒，完全能够应对突发事件。
要说缺点嘛，就是人和马的年纪都大了点，恐怕干不了多久。
“诶，这些马匹和驿卒，你们是哪里找来的？”
“不敢欺瞒王爷，这些都是大营里退下的战马和骑卒。我们大小姐说，再孬的军卒和军马，就算老到只剩一口气，跑个五十里还是轻轻松松的。”
“是吗？”
肃王轻声叹息，停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同样是带兵的主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一点上挑毛病，砸了那些老伙计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饭碗。
五十里，是传驿的标准距离，大小姐说得在理，这在安静祥和的内陆足够了。
其实就算是边关，打了胜仗的消息也一定会比八百里加急更快传到陛下耳中，毕竟经过训练的战鸽晚上也可以飞。
骑卒送进京的，是详细战报。
“小兄弟，咱们回去吧。”
“是。”
整个馆驿看完之后，肃王把之前伪装成自己同伴的另外两位大人叫了下来。
“二位大人，本王里里外外都检查过，此处不说多么令人震撼，但作为一处官驿，绝对是合格的。”
两人互视一眼，同时点头表示认可。
他们从京城出发，一路住着馆驿过来，对比之下心里早就有了判断。
淮宁的馆驿，硬性条件说不上多好，但能够保证客人随时有热水热饭，这就胜过绝大多数外地官驿。
一般情况，赶路肯定会算着时间，若是遇到身负皇命或者极为紧急的时刻，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最重要的是，淮宁这五处馆驿不用朝廷掏钱维护，每年能给户部省下多少银钱？
“王爷，我等会据实上奏，曦宁驿馆能够胜任官驿司职，且比一般的官驿做得更好。”
“二位大人不再去其他四个馆驿看看？”
“不了，第一处才是关键。”
肃王听懂了对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突然袭击都能圆得这么好，有了准备只会更漂亮。
不论那位大小姐是真的手眼通天，还是这本来就是馆驿的日常状态，都无需再去查看别处。
“好，关于传驿的驿马和驿卒，本王会单独具折，就不同二位大人一起了。”
“王爷自便。”
两名钦差不是官场新手，能不和藩王搅在一起反而更好，也不想管那么多。
三人就这么在大厅内商谈，全然不管别人是什么心情，达成一致后，二人继续上楼休息，肃王重新回到桌前坐下，提起筷子吃着早已冷掉的一荤一素。
“王爷，这个卑职给您热一热吧？”
“不用了，之前本王动了筷，别把锅弄脏了。”
与诚王不一样，肃亲王的封地在大西北，喝了二十多年的西北风，一张脸都吹裂了。
现在只是吃顿冷菜冷饭，根本不是事。
“王爷，晚上有兔子吃，卑职给您留个兔头？”
“麻辣兔头？”
“对。”
“哈哈哈，小兄弟，你真有意思，要是在别处遇到你，本王说不得要把你带到……”
伙计主动提出热饭菜而不是更换一份，肃王就知道这里的规矩很严。
身份的事一码归一码，要换规格也得等到晚上吃宵夜。
兔头代表小兄弟的心意，这与阿谀奉承无关。
所以他才这么高兴，一边大笑，一边环目四顾，直到看见安然坐在角落里的某个身影。
肃王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老眼昏花。
等确认完眼神没问题之后，他狠狠咽了口唾沫，三两步跑到紧挨柜台的方桌旁边。
白芨起身打招呼，还没开口，肃王吧嗒一下跪在了地上。
“大小姐，肃州穷啊，那件事能不能通融一二，分批交银子成不，小王给你跪下了。”
白芨：……
你们宋氏祖传不要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