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考生进场，验明正身。”
随着官军就位，负责通告的衙役敲响铜锣，淮南府三年两次的院试正式开始。
与往常一样，考生依次排队进场等候检查，但不同的是，今年负责检查的人多了一批。
官军没有直接上前搜索，而是站在一旁指挥，由另一批已经取得秀才功名的生员来进行。
只有官军觉得存疑，对书生们的检查不放心，才会自己上前确认。
这一项改革，让年龄跨度极大，几乎涵盖了所有年龄层的考生们大为感动。
没有了粗暴对待，执行搜身之人还是自己的前辈，这是对读书人的尊重。
合格的考生，在提起篮子入场之前，纷纷对两人一组的检查人员抬手行礼，少了许多不忿和戾气。
安静祥和的场景，让不断揉着老腰的苏大人惊讶了，只是细微的改动，效果居然这么显着。
至于作弊，他觉得暂时不用考虑，临时抽签分配任务可以减少很大风险。
再加上官军也不是摆设，不太可能为了不认识的组员，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除非真有考生手眼通天，或者运气极佳，否则串通检查的事情是可以避免的。
“王爷，下官服了，这一次的考生答卷，必定好过以往。”
主位上的白芨，瞥了眼老苏的黑眼圈和不停揉腰的手，差点笑出声。
也不知道苏大人昨天跪的是什么，这个年代的人好像不吃榴莲的吧？
“但愿如此，本王只是站在考生的角度想问题。不过此法是否可行，日后还要详加论断，切不能出现舞弊之举。”
“是，下官明白。”
收到王爷毫不避讳的调侃眼神，苏大人老脸一红，连忙转头盯向门口，摆起了官威。
他是万万没想到啊，手下一堆傻子，听话听一半。
让你们不要拿衙门里的事打扰夫人，你们就连本官的行踪都不说吗？
想到自己的夫人，老苏心中自豪又带点无奈，怎么就不知道先派个丫鬟出来探探情况呢。
可话又说回来，要是自家媳妇能有这个成算，当初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白芨用眼角余光看到某人脸色几度变化，牙都要酸倒了，一大清早就来这出，也不顾及一下领导在场。
但就像林队长想的那样，不管苏大人是不是表里如一，对外有明确软肋的下属，是最好用的。
大小姐见不得人生赢家，决定把之前的计划稍微改一改，多给这位加点担子，省得一天天下了值就知道回家抱媳妇。
“苏大人，为了配合当地农耕，院试才会三年两次，且都要学政在场，这对极有天分的学子来说，不怎么公平。”
“王爷，您的意思是？”苏大人不明所以，快速在脑海中思索王爷此举的用意。
“连中六元为读书人最高荣誉。拿你们淮南府的院试来说，当科录取的生员，根本来不及参加下月的乡试，必须要再等三年。”
“莫非，您想把院试的时间统一？”
“不错，本王是有这个想法，打算挑出几个州府，聚集所有江淮学子同时考院试。就算坐不下，三五个州府一起考也行，总比目前各自搞各自的要好。”
苏大人懂了，重点放在几个州府的字眼上面。
王爷既然对自己说这个计划，那必然不会落下淮南，这是天大的好事。
江淮全境太广，确实不可能把所有学子聚在一起考院试，但几个州府还是能坐下的。
淮南可以作为一处大考点，淮北的蕲城也可以，加上正东的淮东，东南边的扬州，南边的苏州，还有淮西……
苏大人在脑子里把整个江淮的区域过了一遍，发现自己所想的地方全都是围着省府江宁来的，不由得给那位傻子知府默默上了柱香。
日子顺风顺水，就忘记了自己姓什么，大家族的老毛病。
你说这是图什么呢，现在人家王爷都不带你玩了，为了一口气值得吗？
“王爷，下官认为此举甚妙，如果只有五六个考试时间，哪怕错开春耕、秋收，也足以让所有生员赶上八月的乡试。
或者，咱们可以和春闱一个做法，把院试放在乡试的前一年年底。”
见对方这么上道，白芨很满意，当场大方了一回。
“这只是本王私下的想法，大人觉得可以就再琢磨琢磨，扬州的许大人在科举上的考评不错，你们多多交流吧。”
这话让苏大人心里又喜又酸，惊喜的是王爷白给下属分功劳，馅饼直接落到了头上。
那股酸意则来自于上峰对扬州的特殊态度，他觉得还是王爷的属下先捡了扬州那辆牛车的缘故，所以才会对老狐狸这么照顾。
老许真是走运，自己那天应该早点过去的。
“王爷，下官就不说那些场面话了，等院试结束，还请您与公子在淮南好好游玩一番。”
老苏也给了表示，论战的事他一个人扛，领导只要吃好喝好玩好就行。
“淮南人杰地灵，确实值得好好游览。苏大人，本王与尊夫人颇为契合，到时候你可别嫌本王烦。”
苏大人深深叹了口气，王爷都想到把自己的后顾之忧带走了，给这样的上峰卖命，值得啊。
“岂敢，内子能与王爷多学学，下官求之不得。她，没怎么经事，若言语上有得罪之处，望王爷海涵。”
“呵，苏大人，本王很少对人承诺什么，但今天例外。仅凭刚才这句话，只要日后你不涉谋逆大罪，本王保你家眷性命。”
如果不是现在场合不对，老苏当场就要跪拜谢恩了。
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官场，这个承诺的分量太重。
“王爷，苏某不是那毫无心肝之人，在此谢过了。”
越是这种轻飘飘的姿态，白芨就越发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这人可能是官场上少有的有心人。
他可能算不上好人，贪污送礼的事肯定没少干，但心里还存在不低的底线。
官员群体的基本盘就那样，品性高洁的很难走到高位，苏大人这样的人选才是大小姐需要的。
顾庸难得，实用的老苏也差不到哪里去。
“本王给你交个底，皇族、勋贵自请除权，有些靠近京城的州府官员也跟着做了，但你不需要凑这个热闹。”
“多谢王爷提点，下官明白。说得再好听，也不如收上来的银子实际，那才是陛下想看到的。”
“嗯，你明白就好。”
一番对话过后，苏知府眼前一片敞亮，已经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他要拉拢的是像自己一样出身贫寒的官吏，以这些人不殷实的家底，才可能在个人前程和家族有限利益当中作出符合皇帝心思的选择。
大家族出来的官员，比如江宁的那位杨知府，得了家族诸多助力，在族里说话都不一定好使，更别说作决定了。
咣！
“核查完毕，考场马上封闭，请无关人士即刻离场。”
冗长的检查结束，考场封闭之后，一众高座的官员要进场监考了。
学政空缺，淮南知府就是本次的主考。
“王爷，下官告退。”
“诸位辛苦，本王不耽搁时间了，尔等自去。”
“谢王爷。”
随着最外面的一道门锁落下，用不了几天，参与论战的秀才一方将要多出一批生力军，还是直接经历过相关话题的老鸟。
“王爷，咱们现在去哪？”
考试需要持续几天，走在马车旁的林队长忍不住问了一句。
白芨侧头想了想，笑道：“本王掉在淮南的庄子恰巧被苏大人捡到了，咱们叫上苏夫人一起，去那里看看吧。”
“噗嗤……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