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苏大人，你也太不要脸了吧，安庆明明属于淮西，我们淮西四府不分彼此，跟你淮南有什么关系？”
老苏刚进到府衙，人还没认全呢，就被人用手指着怒喷一记，唾沫星子直飞脸上。
回神后，他很不理解，这群王八蛋都哪来的消息，你们不是来找王爷说论战那事的吗？
“张大人，何出此言？”
淮西的张知府一看老苏装傻，直接气笑了，“苏大人，别跟我来这套，你要敢打安庆府的主意，就别怪张某不地道把手伸过界。”
确认他们是有备而来，老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连忙把大家引入座位。
“张兄别这么大的火气，各位远道而来，苏某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见他及时认怂，本就在无意中探听到‘州府联合院试’消息的众人，也不好做得太过。
毕竟大家还指望再听点内幕，多少得给点面子。
于是淮东的顾大人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苏大人，我淮东地处偏僻，消息闭塞，有什么好事千万记得拉小弟一把。”
“就是，吃独食可是要被唾弃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苏大人头都大了。
在不经意间瞥到许大人看好戏的表情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了，扬州地域广大在江淮足以排进前三，根本不需要和周边联合，肯定是老许这个王八蛋故意透露出去的。
呸，心肝发臭的老东西。
“诸位，本官就不明白了，你们到我淮南来，究竟是找王爷她老人家的，还是，嗯？”
此言一出，要脸的一众知州和知府当场沉默，纷纷在心里衡量起来。
如果只有单单这一件事，那不用说肯定是家族和眼前的利益重要，为官员继续享受免税投一票。
可是，这才多久啊，王爷的又开始搞新动作了。
这万一惹得她老人家不高兴了，日后只带淮南的苏大人吃肉，大家只能喝汤的话，那……
有江宁的例子在前，每个人的第一想法，还是自己的官位。
没办法，自己冲得再猛，到头来为的却是全体官吏的利益，即便事成了真不一定落下好来。
看到他们踌躇不前的反应，老苏心里顿时舒坦了，这帮欠捶的货，吓不死你们。
“诸位，王爷正在后院小憩，要不我帮你们通传通传？”
“等等。”
许大人坐不住了，生怕老苏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莽夫真去把王爷叫来，那样可就玩脱了。
“苏大人，我等岂敢打扰王爷休息。”
“那许大人的意思是？”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的来意你应该清楚，还请指条明路吧。”
许知府放低姿态的行为出人意料，正当苏大人皱眉思考的时候，对方却暗暗使了个眼色过来。
这是？
老苏彻底惊了个呆，好家伙，老狐狸在故意唱红脸？
乖乖，难怪王爷对扬州那么特殊，这货竟然是自己人。
“许大人，非是在下做事不爽利，毕竟这个消息王爷只对我一人说过。万一闹得人尽皆知，王爷怪罪下来，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这白脸也不甘落后，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暗戳戳留了点口子。
众人觉得有戏，便连忙围上来，拼命说着好话。
老苏假装为难，不得已才透露了一点消息。
“联合院试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王爷对各州府都有……咳咳，本官言尽于此，真不能再说了。”
“别啊苏大人，你这不地道，哪有说话说一半的？”
“就是，苏大人，再说说。”
但任凭这些人怎么劝，老苏就是不开口，而完成自己任务的许知府也适时坐了回去，跟个没事人一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王爷随时都会出现，众人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都是千年的狐狸，怎么可能看不懂眼前的局势呢。
宁水的事情就是王爷一手主导的，现如今又吊了根萝卜在大家前头，并给了两个选择。
能做到装聋作哑，大家就一起玩。
可你要敢跳出来为官员群体说话，压下论战的势头，那就对不起了，以后别指望能带上你。
究竟是选择乾纲独断的王爷，相信她老人家创造奇迹的能力，还是保守地站在士族一边为家族冲锋，需要仔细斟酌。
寂静的客厅里，老苏和老许两人端起茶杯，不知怎么视线交汇到了一起。
而后他们同时感到一阵腻歪和嫌弃，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瞬间错开眼神，开始在场中寻找自己的目标。
两人基本上摸清了白芨的行事作风，都想在这件事上先拔头筹，好好在领导面前表现一下。
“苏大人，在下突然想起来，出门的时候走得急，馆驿的门没关，不打扰了。”
顾大人一时下不了决心，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想抢在王爷过来之前开溜。
其他人一听这个，连忙有样学样，不是家里炖了汤就是锅里做着水，很急。
老苏心里大笑不止，要不是顾忌以后还要见面，得当场喷出来。
你们家离淮南少说也有几百里地好不好，现在回去熄火，锅底恐怕都烧没了。
“诸位，既然你们有事本官就不多留了，如今城里不太平，我得去看看，免得闹出乱子来。”
“那好，苏大人您忙。”
一群人没怎么觉得尴尬，满腹心事地出了府衙，却见苏大人比他们还急，冲上马车就往外跑。
淮远知州郭大人看着老苏的马车若有所思，脚步不听使唤地跟了上去。
在来淮南之前，他曾经跟夫人有过一番对话，今天的所见所闻无一不说明夫人的看法是对的。
郭家每年享受到的免税银钱在三千两左右，其中包括了老家的祖产。
而郭夫人给丈夫算了一笔账，按他还能再当十年知州来计，加上官场人情什么的，撑死能保郭家免税二十年，顶了天不到十万两银子。
听起来确实很多，但如果用这笔没到手的银子，换一个调任大府或者升迁的机会，傻子才不换。
“老爷，这事又不是王爷想做，而是陛下和王爷一起在做，等以后大局定下，别人想要在上峰面前卖好还没机会呢。”
老郭不得不承认，虽然夫人出身不高，眼光却一直很准，也继承了家里算账的本事。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想要官员和士绅纳税是陛下的意思，扛过了这次，还能次次都过去吗？
那笔银子是水中月，真不如舍了。
呵，当官的，有几个靠正经收入过日子啊。
郭大人的脑子也没媳妇想得那么木，他已经意识到不可能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可以一心为仕途考虑。
有的知府，是没有办法自己做选择的。
这就是机会，一个让五品知州变成从四品甚至正四品知府的机会。
“苏大人，这里待会要举行辩论？”
进到淮南会馆，老苏看到满头大汗跟过来的人，眼睛立刻就亮了。
“是啊，自古以来，理都是不辩不明的。郭大人，你对我们淮南的举人和秀才之间的辩论感兴趣？”
郭知州顺着对方的话语点点头，眼睛望向那些摩拳擦掌的青袍书生，却猛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些残疾老兵。
他倒吸一口凉气，已经明白今天的胜者注定是秀才。
不逢战事，连戍边将士的家属都要交税，那官员的亲族凭什么享受这个待遇。
“苏大人，下官有句心里话。”
“还请郭大人明言。”
老郭指了指那些被人强推出来的举人和年迈官吏，小声说道：“依下官愚见，王爷的动作太大了，其实有些人未必真心想和上面对抗的。”
能听到这句话，苏大人就明白，身边的人已经选择站在王爷在这边了。
他露出带有三分狡黠的笑容，拍了拍老郭的肩膀，“郭大人可能不知道，王爷并不打算直接去掉官绅的免税之权。”
“哦，那是？”
“呵呵，大人可曾听闻过，三免三减半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