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只与少部分群体利益相关，哪怕是各个省统一时间的盛事，与普通老百姓的关系也不大，听个消息就算了。
临近中秋，富庶扬州的比往常更为热闹，但火热的氛围和人们谈论的话题基本与过节无关。
甚至，街面上谈论乡试的都没几个，巴不得考试尽快过去。
许知府是好学的，在几次参观宁水的舆情司之后，把舆论宣传带动民意的精髓学了个彻底。
他直接在城外靠近城墙的地方搭了棚子，立上一块块告示牌，将经过层层选拔的参赛球员信息全部张贴出来，任由百姓围观讨论。
人都是喜欢比较的，这种代表地区争夺荣誉的比赛最能引起百姓的共鸣。
不到一天，各支队伍便拥有了大批忠实的拥护者，扯着脖子为他们打气助威。
本地的十三支队伍受到欢迎很正常，由白曦月带队的白王队、白斯年挂名的皇家队，以及豁出脸皮不要也来蹭赛的淮南队，同样受到了大家的追捧。
全民球赛名副其实，真正做到了全民参与，热度和氛围远不是当初一个县的棋赛可比。
要不是老许稳得住，不主动去抢乡试的风头，还刻意把开赛时间定在乡试之后，这一届的乡试注定要失色很多。
“殿下，您是最早踢球的那批人，要是觉得球场还有什么地方不合适，尽管提出来。”
“许伯伯，这里已经很好了，草要比我们村里的软，摔跤了也不会很痛。”
“呵呵，这都是跟王爷学的，还有许多待改进之处，请殿下和几位公子千万不要顾及下官的脸面。”
“好的许伯伯，我和哥哥不会让你白花钱请我们的。”
白曦月不单单是参赛队伍的队长，也是此次球赛的特邀顾问，专门负责赛事场地和规则的咨询工作，报酬是每天不重样的各式小吃。
从她被哄得眉开眼笑的样子来看，许知府润物细无声的手段可见一斑，就连蹭吃蹭喝的三兄弟都免不了说上一两句。
“许伯伯，我们村里的婶婶和奶奶也经常到球场看球，我不知道这里的婶婶们会不会来。”
“哦，多谢三公子提点，下官确实疏忽了，应该专门辟出一块地方给女客观赛。”
“能帮上您的忙就好。”
甭管老许有没有提前想过这些，态度必须端正，一把个个实用的建议写在纸上，随后变着法给四人涨工资。
虽然王爷已经确认不会露面，但他觉得有这几位在，效果根本不会差。
等到球赛结束，扬州知府的大名和那些与赛事相关的事迹，必将出现在扬州地方官志、野史、各类游记、文人随笔等笔墨之中。
哪怕人生就此落幕，老许都觉得这辈子不亏，值了。
而这一切，只等乡试结束。
“老爷，送几位贵人回去歇息了？”
“是啊，到底是孩子，劲头太足了，我这把老骨头不能比。”
府衙内，林氏亲自端来一个水盆，帮早已不再年轻的男人脱衣净面，心中微微有些复杂。
她虽然是续弦，可二十多年时间过去，当初心中那点不甘和怨气，早随着不算平淡的日子消磨掉了。
无论出于哪方面考虑，眼前的人都是自己一辈子的依靠，是比现今的娘家更可靠的存在。
“前程再重要，也得注意着点身子，明日就别去郊外的球场了，可以带贵人们听听评话。”
听到这个建议，老许沉默了。
他对自己的夫人谈不上多少男女情谊，但两人在一起走了这么多年，也不全是当初那种家中必须要有一个女主人的想法。
“再看看吧，劳你亲自打水伺候，我差点都不敢相信了。”
林氏十分清楚这人的性子，当下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说道：“我想让你带安哥和小笙一起去，权当给几个贵人当个玩伴。”
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老许应对自如，眼前这种来自后宅的小伎俩如何看不穿，而且还是明着来的。
他微微抬头凝视，对于自己的枕边人顿时有些刮目相看。
安哥是许家长孙，以什么理由都落不下，但不选嫡亲的孙儿，却挑了个庶出的丫头……
“你确定让我带小笙去，而不是鸿哥或者大舅兄家里的孙辈？”
“我只是随口说说，老爷爱带谁便带谁。”
许知府被呛了一嘴，只觉得有些好笑，和声道：“又多心了不是，你处事向来一碗水端平，府里谁不说好？
正因如此我才疑惑，即便不想拉拔娘家，你为什么不让鸿哥去，反倒选了小笙。”
林氏在原地站了一会，而后挨着男人坐下，轻轻叹气：“如果是以前，我自然什么都紧着鸿哥这个孙儿。
可自从听多了王爷的事，又亲眼见到了王女殿下之后，心里的想法就变了。”
难得听到身边人吐露心声，老许眼神一亮，笑道：“你是觉得，小笙将来会比鸿哥有出息？”
“小笙的生母去得早，嫡母……不说也罢。但她从小的机灵劲不比男娃差，很会看嫡母的脸色，还刻意藏拙。我这个当祖母的，就滥发一次好心吧。”
林氏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来之不易的好机会不留给嫡亲孙儿，偏偏选了一个通房丫头生的孙女。
原本她的亲生儿子就比继子逊色不少，一旦丈夫将来有个长短，被人扫地出门也不是不可能。
听完夫人的自白，许知府愣了片刻，随后问了一个让林氏目瞪口呆的问题。
“夫人，家中五个孙女我关注得不多，除小笙外，还有聪慧的吗？”
“老爷，你怎么会问这个，我，我可没有打着攀龙附凤的主意。”
“我相信，所以我才问你，家里的女娃连带三个外孙女，再算上老家的侄孙女们，有没有特别出挑的？”
“有。”林氏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嘴，不禁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对方。
她没有把孙女送到几位公子身边的心思，却难保有官场老狐狸之称的男人不起歪念。
“谁？”
“二叔的小孙女，小锦。”
老许听闻这话狠狠闭上眼，随后猛然睁开，“你写封急信给二弟，让他十日内亲自把人送到扬州来。”
“老爷，您是打算，让小锦和小笙一同去？”
“不错。”
林氏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失心疯就算了，怎么连向来考虑深远的男人也疯了。
抛开出身，小笙好歹都是她的亲孙女，小锦可是隔了不止一层的。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如出一辙的劝告在耳边环绕，老许乐得哈哈大笑。
“夫人，为夫也许算不上君子，但还不至于去打几岁小辈的主意。”
“你心里有成算就好。不过老爷，我得提醒你，这事要是被老大知道了，伤了你们的父子感情，到时可别怨我。”
“呵，老大要是因这个而怨我，许家交到他手里也维持不了多久。”
许知府从夫人的神之一笔里面得到了灵感，自觉发现了一条别人没有意识到的路子。
王爷身为女子，心中偏向女子在所难免，可偏偏没有公然为女子做过什么出格的举动。
然而，通过仔细分析却不难发现，她老人家不是没有这个心，而是手段过于隐晦。
六合县的棋赛一出，女娃的地位在当地是普遍提升的。
往现实了说，女娃又不用同男娃比，只要下过其他人家的女娃，就可以为家里带来不少进项。
这种观念一起，但凡没有蠢到骨子里，都会下意识地稍微对女娃好一点。
现在就连官宦人家出来的夫人，心中都不免生出孙女将来可能比孙子有出息的想法，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等苏州那些绸缎店成了规模，晚嫁的女娃能源源不断给家里带来收益，这得有多少人眼红？
看似不起眼的举动，实则都是王爷的精心谋划，向世人彰显女子除了生儿育女之外的作用。
许知府把最后的希望全赌在了白芨身上，索性赌大些。
“夫人，今日你是为夫的一念之师，待会我好好敬你三杯。”
林氏被男人突然下拜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避开，慌忙去找长子过来。
要是这人真疯了，她才不背这个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