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各县发出公告,再到底层通过,最后名额的诞生,整个过程前后历时不到半个月。
除去给县衙准备和路上耽搁的工夫,留给百姓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十天。
这已经不是概率的问题了,而是十天还不能通过投票,直接失去获得种子的机会。
淮宁州府明确告诉所有人,一件涉及全境的公务,其实也是可以定出标准流程的。
热热闹闹的抽签仪式拉动了整州百姓的热情,无数人自发前往州城,想要亲眼见证这个别开生面的时刻。
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老百姓其实才是最坚韧的群体,官府只要不瞎折腾,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不是问题。
旱情刚刚结束,大家就用无比的热情,准备好为来年的好日子去奋斗。
“各方代表,请按照事先安排的区域就位,抽签过程中,不得喧哗吵嚷,有疑问可申请复议,擅自打断抽签,直接取消名额……”
人山人海的会场,衙役们一遍遍宣读着纪律和规则,郑重的态度让人很难忽视。
而在主台上一字排开的座椅上,一众清吏司主官、各县知县等,一位位身着各式颜色官服的大人们端正坐好。
正中的位置,还坐着四个异常亮眼的孩子,这一切无不在告诉台下的观众,仪式很庄重。
“孟大人,听说你最近常常不在衙门?”
等待开场的间隙,户部的岳主司酸溜溜地问了半句话,活生生把后半句给吞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不在衙门还能去哪里呢。
孟主司爽朗一笑,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最近手头的事情不多,闲着没事就到村里帮忙去了。”
“帮什么忙,还需要人吗?”
听他这么说,工部的李大人立刻接了一句嘴,并得到了其他伙伴的眼神支持。
他们也想去帮忙,哪怕真的去挑粪都行。
眼看没多久又到年底,今年的日子难熬哟,不管纸面数据还是真实的政绩,注定要比去年难看很多。
被数道热切的目光包围,孟主司丝毫没有自己吃独食的觉悟,微微耸肩:“这个在下可做不了主,得王爷开口才行,要不我帮诸位问问?”
“好好好,那就有劳贤弟了。”
“对,老弟明晚来家里吃饭,你嫂子从娘家那边弄了只大鹅,咱们好好喝两盅。”
得知小孟能帮忙,他立刻就成为其他几部主司共同的亲戚,大家纷纷开始示好,把坐在身后的一众官员都看傻了。
孟大人当然来者不拒,约定好聚餐的事宜之后,状若无意地谈起了大家最近都在头疼的事。
“几位贤兄,对于京城下发的新版表格,你们有头绪吗?”
“当然没有啊。”
众人异口同声,这也是他们迫切想见一见王爷的真正原因。
可惜,某人最近沉迷养猪无法自拔,基本谁都不见。
白芨不仅养小猪,还按照当初的设想,在家门外放了几头跑山猪和鸡鸭鹅,直接把牧场开起来了。
没人能理解她将自己神隐起来是想干什么,因此能时不时见到王爷本尊的孟大人,就显得尤为特殊。
“孟贤弟,似乎意有所指?”
“也不是,就是觉得咱们不必将目光只放在王爷身上,术业有专攻,还是有人能帮忙的。”
吏部的谭大人立刻皱起眉头,问道:“比如呢?”
“比如,学堂的学生。”
学生?
听到答案后,几人同时低头,纷纷在心里思索这种可能。
小孟说的学生,自然不是说那些只会四书五经一类的,而是勉强识字,却专攻一道的学生。
“有道理。”
看他们都露出意动的表情,孟大人悄悄松了口气,总算完成了王爷交办的任务。
在动身来这里之前,他刚与白芨完成了一笔肮脏的交易。
只要能帮即将学有所成的那些学生找到实习岗位,明年的建学规划里面,会直接把侦缉一科纳入进去。
等于说,学堂会专门培养刑案人才,包括但不限于仵作、提牢、侦查等刑部急缺的人手。
这个诱惑孟大人拒绝不了,更何况自己只要动动嘴皮子而已,兄弟不就是用来卖的?
多卖几次,就再也不会承受良心上的谴责了。
老岳没注意对方的细微表情变化,觉得这个办法绝对可行,至于数据保密之类的顾虑,到时候拆分就是。
户部的表格涉及的东西太多,比其他五部都要困难,不找人帮忙肯定不行。
“谢谢啊贤弟,明晚一定记得来家里喝酒。”
“嗯,一定,一定。”孟大人笑得人畜无害,依旧是大家眼中小老弟模样。
其他几人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表示过谢意之后,还向小孟请教该怎么操作,也得到了相当满意的答复。
铛!
巨大铜锣声打断了台上台下的各种交流,很快现场的气氛变得正式起来。
作为封地之主,白斯辰站在小凳子上,像作报告一样,简短说了几句开场白。
他主要强调两点,一是这次事情的由来,不是大家想象中的什么恩惠,单纯是皇室需要菜籽,想跟百姓合作种植。
二一个,简单说明抽签的操作。
期间,没有任何废话,保证大家都能听懂。
台下的百姓看着因为身高不够,从凳子上下来的孩子,耳边回荡着那清脆的话语,一时被整不会了。
人性是很复杂的,一个东西有人抢大家就会觉得珍贵,比如扬州府这次也要抽一部分名额,所以种油菜一定是好事。
而白斯辰越是不像某些官员那般,开场只会皇恩浩荡,人们越会多想。
“抽签开始。”
稚嫩的声调打断了众人的思绪,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日后回味无穷的一幕。
三个特质的木箱被抬了上来,里面装的是写了数字的号牌,由白曦月负责抽取。
木牌被抽出来以后,经白斯泽向台下公示,白斯辰唱名确认,与台下持有相同号牌的代表对上之后,再由白斯年负责记录在案。
四兄妹各司其职,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来一次联动,让人眼前一亮。
身份有别,这是刻在人们骨子里的观念,他们亲自操作出来的结果,没人会觉得有猫腻。
“七号!”
第一个名额被抽出,早就把自家号牌背到滚瓜烂熟的台下观众,瞬间就有了反应,“我我我,殿下,是我。”
号牌核对无误后,幸运儿被请上台,将两块一样数字的牌子贴在胸前,公开展示。
豁!
谁都没想到最后还有这样的环节,简直参与感满满。
当看到第一个幸运儿居然坐在了台上靠角落的位置,羡慕、焦急、紧张、期待等种种情绪很快填满整个会场。
孟主司和许知府同时往那边看了一眼,毫无意外地发现那人泪流满面,拼命捂着嘴巴。
两人眼神交错而过,都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王爷对于人心的把握,和种种调动百姓情绪的手段,堪称大宗师级别。
今天这事一过,只要在场的人,恐怕到死都不会忘记四位殿下。
想到这里,孟主司以极其疑惑的眼神看向许知府,对王爷牺牲自己给孩子铺路的行为感到非常不解。
为什么?
老许自己也不懂,当然给不了答案,同样觉得震惊。
王爷都能想到利用人的逆反心,进行反向操作,拉近与百姓之间的距离,却一心只想养猪,太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