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正像孟主司说的那样,白芨入主江淮一年,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意识到,为什么江淮会没有明面上的总督。
淮宁抽签种油菜的事情,其他州府的百姓没有不羡慕的,白白多了一茬收入。
虽然用的是吴王的名义,这个理由很合理,大家没什么好说的,但总归心里还是失望居多。
接连受冰灾、旱情的影响,江淮大多数地方不至于绝收,可日子肯定不如前年好过。
因此,当新式年会提前两个月预热,向全境发出参展邀请的时候,人们报以极大的热情去关注。
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也不拘活物死物,只要你们自己认可,都可以用来向别人展示。
每个县的展品,先由县衙选出几个备选,再经过下面的民众投票,用得票最多的东西代表家乡来宁水参会。
投票的流程与之前的抽签表决一致,只不过这次是全省所有百姓都有份参与,影响空前。
大会的主办方,宁水县和前山村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不从某人这里取点经心里根本踏实不了。
白明理和代知县韩岑早早来到山庄,被人引入正厅之后,却发现还有三人比自己更早。
扬州知府,江宁知府,淮南知府。
“都来了,坐吧。”
“谢王爷。”
白芨穿着一身粗布服饰,头顶包了块蓝巾,相当农妇的打扮,一看就知道刚才去干什么了。
甚至,她连换衣服的打算都没有,进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只威武的大鹅。
“王爷,您这鹅养得好,看着就有气势。”老许算是熟客,率先开始寒暄起来。
“是吗,这是岳大人送过来的,说是得自岳夫人娘家。本来我想拿它下酒来着,结果这家伙还挺黏人。”
老苏发现王爷一边说话,一边还亲昵地摸了摸大鹅的脖子,心里酸得不行。
他觉得自己简直昏了头,一心在政务上面下工夫,想要站到一众同僚前面,却忽视了人情往来。
“王爷,所谓民生,民之生计也,此次盛举下官深感佩服。”
“行了苏大人,你们就是说再多的好话,今年底的政绩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本王可帮不了你们。”
“这,下官可没这个意思。”
一番笑谈过后,场中的气氛正好,白芨问了问这三个举足轻重的大府,今年大致的情况。
旱情对于百姓来说是灾难,但在某些方面也有好处,比如与水利相关的各项工事,难度都降低了不少。
宁水的城池修缮暂停,全部的工匠都被派去挖沟开渠,是以今年江淮在工程上面的支出是一个天文数字。
“兴修水利的好处本王不说你们也知道,至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我也清楚。
这样吧,你们各府所辖河段,可行驶漕运衙门征收商税之权,半数入府库。”
“王爷,这,这能行吗?”许知府直接坐不住了,作为运河源头的扬州,天上马上要掉金子。
看着三位知府震惊中满是担忧的目光,白芨笑了笑,说道:“无妨,严尚书和韩尚书已经在过来江淮的路上。
但提前说好,只有今年最后这不到三个月,你们可以半数入府库,明年如何要看陛下的意思。”
“多谢王爷为我等费心。”
三人真心实意地行了一个大礼,发自内心觉得,在这样的上峰下面做事很舒坦。
河道畅通水利发达,利商利民,几乎是百利而无一害,可以惠及一方多年,主政的官员没有不知道的。
然而,却很少有人会主动去干这事,通常都是预见到河堤有决堤的风险,才会紧急征调民夫加固。
不去做的根本原因在于那句老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因为官员是有任期的,而水利之功见效缓慢,牺牲自己的政绩,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为后来者铺路,少有人能做出来。
白芨的风头正盛,所以能强压着江淮全部州府去做,但也不得不考虑各位下属的心情。
让他们后两个月敞开了收税,就是她在弥补各地州府主官的政绩。
这个做法不说效果如何,起码大家心里是高兴的。
能从一文钱都要斤斤计较的户部嘴里抢食,太不容易了,别说还有两个多月。
“三位大人,我懒得一个个去解释了,你们私底下放出风去,另一半的商税会酌情分配给河道少的州府,让他们不要发酸。”
三位知府:“……”
原来,不是给户部一半,而是一毛不留吗?
好家伙,那严大人来了,不得找王爷拼命啊?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除了佩服,根本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王爷,您放心,这次年会我们绝不让江淮丢脸,不给您抹黑。”
有了这种实打实的刺激,许大人认为,本就不会懈怠的各府各县,这回真要拼命了。
酌情分配,啧啧,县里的府库也很空的。
解决了当前最大的问题,三人心满意足地告辞,临到门口的时候,江宁知府被王柳给叫住了,另外两人见状连忙加快了步伐。
“这位管事,王爷有何吩咐?”
“杨大人,我家主子让我给您带句话,如果您能抽出空的话,不妨在这段时间多来村里看看。”
“哦,好,多谢王爷。”
杨大人恍恍惚惚地下了山,随后才想起来什么,恭恭敬敬地对着山顶方向磕了个头。
“杨兄,你这是?”老苏一脸疑惑。
许大人大概猜到了一点,仗着年纪的优势,上前怕了怕杨知府的肩膀,“杨大人,本官不该多嘴,但还是想说一句,王爷为人很大气。”
“是啊,当初是我蒙了心智,现在想想着实可笑。”
杨大人喃喃出声,王爷让自己过来多看看,不就是在暗示下一次的年会要在省府江宁开么。
老苏左右看看,立刻想通了这点,心里更酸了。
娘的,王爷怎么不记仇呢?
……
“明理,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年会原本是村子自己的热闹,到如今已经不是一个村或者一个县能承办得起的了,背后的象征意义太大。
经过这几年的历练,白明理的眼光也变得开阔不少,知道里面的轻重。
听到之后的年会可能会到各府轮流举办,他和韩知县第一反应都是卸下重担之后的放松。
“大小姐,我明白您的意思,只要用年会这个名字还在,村子会一直受益下去。”
任何流传下去的东西都是有典故的,只要说起年会一词的由来,那么就绕不开宁水县前山村。
听了这个解释,官场新丁韩大人恍然大悟,下定决心以后要跟明理兄多交流交流。
“王爷,奉承的话下官不好意思说出口,斗胆向您提个建议。”
对于这两人,白芨还是很满意的,一个渐渐有了大家族掌舵人的眼力,一个是实打实做事的人。
“韩大人请说。”
“王爷,下官在想,咱们宁水的展台,可不可以用人去。”
“人?说说看。”
“是的,王爷。”韩岑越说越激动,“下到三岁稚童,上至八旬老翁,他们最能代表新式的宁水百姓,他们见证了您给这个地方带来的变化。”
白明理看着一本正经拍马屁的韩大人,眼睛都快凸出来了,当初谁说知县大老爷正直来着?
这,比孙大人还厉害呀。
白芨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但抛开这个因素的话,用人去展示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
老百姓需要榜样,需要一个能触及到的目标,需要有期盼的具体对象。
“韩大人,这事你亲自去办,不出岔子的话,从明年开始你就不是代知县了。”
“是,下官定不负王爷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