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郭靖夫妇遍发英雄帖时,连名气不大的江湖人物也列入名单中,对所有的名门正派更是遣亲信家将或弟子、女儿去送登门送上英雄帖,但多数门派都只是派出了弟子前来参会,一些山门驻地在蒙古占据区的门派甚至婉言拒绝,怕惹恼了蒙古人,替门派招来灭门大祸。
当时少林派也委婉表示出家人不便参与插手世俗争斗,不过终究还是派了十几名身手不错的俗家弟子来参加英雄大会,已算是很给郭靖黄蓉面子了。
两人哪想到元月二十三日的这天,眼看英雄大会都要结束了,南北少林的方丈竟会联袂而来拜会?
黄蓉翻看着那拜帖后道:“靖哥哥,我猜他们拜会我们是假,给咱们二姑娘庆贺生辰才是真。”
郭靖愕然:“不会吧?”
南北少林寺的方丈连他们夫妇二人都请不动,他小女儿郭襄才多大?哪来这么大的面子,竟让两位少林寺方丈都亲自来庆贺生辰?
黄蓉却越看越是确信自己的想法:“靖哥哥,你看上面的礼单,南少林送大还丹一瓶、和田暖玉精琢的弥勒佛像一尊,北少林送成形的千年雪参一根、还有一百零八颗金刚菩提子制成的佛珠手串……这些哪样不是稀罕的宝贝?寻常登门拜访哪有备这么重的礼?只有如他们所说,这是南北少林两派专门给咱们二姑娘专门准备的生辰贺礼,才勉强说得过去。”
郭靖被弄得有些糊涂了:“难道他们真是替襄儿贺寿而来?可襄儿最近这两个月都乖乖呆在家里学文习武,怎会与少林派的高人相识?就算相识也没这样的面子吧?”
黄蓉暗想,襄儿没这面子,我们也没,但有人有啊……你忘记你的那关门弟子了么?她叹口气道:“靖哥哥,你没发现襄儿从外面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么?”
“发现了。她确实懂事了许多,不然我们也不会悉心传她武功,甚至将《九阴真经》的‘锻骨篇’也传给她了,使她能改筋锻骨,提升习武的根骨。”
想到郭襄近两月的表现,郭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原本对郭襄那酷似岳父黄药师的“小东邪”性子极为头疼,但自从她从兴云庄回来后,就像转了性子,天天努力练功,还跟着黄蓉学什么兵法韬略、后勤保障,郭靖虽然一头雾水,但乐见其努力向上,对她多有夸奖,更抽空将暗中将九阴真经里的“锻骨篇”相授。
黄蓉却对郭襄的转变原因心知肚明,只是没揭破而已,反倒对她所想学的内容尽加悉心指导。
郭襄聪明伶俐,一旦认真求学,无论武功还是兵法都进展神速,两夫妇看在眼里更是满意至极,黄蓉还每天夜里以桃花岛独门的手法替郭襄打通经脉,辅以桃花岛的药膳调理,使得郭襄的武功更是一日千里,加上《葵花宝典》以速成着称,两个月不到,她的实力便翻了几倍,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已远胜其姐郭芙了,甚至较之大武二武也是不遑多让,隐隐然成为郭府年轻一代中除了耶律齐外的第二高手。
黄蓉见郭靖依然答不到点子上来,心想你家小女儿每当空闲时便望着天空发呆,时而忧愁时而羞涩腼腆地笑,每次收到飞鸽传书时总是捧着信反复地看,又细心地一封封叠好收藏起来,这种恋爱中的女孩儿神色,难道你都没留意?
但转念一想,郭靖年轻时尚且不懂这种女孩儿家的情怀,现在年纪大了又忙于军略,更不可能懂了。
黄蓉也不再说这个话题,道:“是不是为襄儿而来,我们见到两位方丈大师就知道了。对了,顺便把襄儿叫过来一起相见吧。”
她心知这次少林九成真是来给襄儿庆贺生辰,而且多半是看在钧儿的面子上,毕竟在兴云庄钧儿对少林可谓是有大恩,便唤过一个丫环,让其去后院将二小姐唤来,自己则和郭靖整理仪表,亲自出门去相迎少林的心湖和方证两位方丈。
……
郭府后院,郭芙正和郭襄在斗着嘴。
两姐妹的关系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反正性格不合见面时吵架居多,郭芙从不会因为是姐姐就让着妹子,反倒喜欢端着姐姐的架子来教训郭襄,而郭襄伶牙俐齿,常把郭芙气得哇哇叫。
不过今天倒是郭芙占了上风。
郭襄原本在自己的厢房外小院子里抬头看着屋檐,往往小师弟或者秦姐姐有飞鸽传书过来,就会停在这里。不过自从一个月前两人最后一封来信说要出海和楚留香一起办件要紧的大事后,就再无音讯。
郭芙走进小院,阴阳怪气地:“襄儿,不要看啦,今天不会有飞鸽传书落下来的了。”
郭襄回头不高兴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知道!”郭芙得意洋洋地打击道:“楚楼钧那家伙还在海外呢,听说夺了个鸟不生蛋的荒岛,建了个什么晨曦军,要在外面做他的土霸王,多半不回来了。”
“你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怎么我不知道?”郭襄有些不信。
襄城里就有少帅军的联络点,叫兴诚布行,自从小师弟没信寄来后,郭襄每隔几天便去那里问问有没有小师弟的消息。
兴诚布行的人都认识郭二姑娘,知道她是楚帅的师姐,且与楚帅关系密切,有什么能对外公开的情报都会告诉她。
这些天襄城面临的困局郭襄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暗恨自己武功太低无法为爹娘分忧,所以很是下苦功练武,并没有空去兴诚布行,她最新获悉的情报还是几天前传来的,说小师弟在蝙蝠岛上行侠仗义、惩恶除奸。兴诚布行还答应有最新消息会通过信鸽传讯。
这时郭襄听到姐姐居然有新消息,自己却没收到兴诚布行的飞鸽传书,怎会不惊讶?
郭芙不屑道:“今早外面有人才开始传的,不过听着就像是在吹牛,还说那楚楼钧是什么武曲星下凡,弹指之间灭了李阀的两万大军,呵呵,简直吹得没边了。就他这样也敢称是武曲星下凡?咱们爹爹还差不多。”
她向来对楚铮没什么好印象,更别说那家伙竟敢打自己小妹的主意——自己郭府也算是名门大户,你这么一个出身贫寒无父无母的浪子,就算闯出了些许名堂,又有什么资格高攀我郭府?更别说你所有的成就,本就是我爹娘教导的结果!所以郭芙对楚铮更觉不爽。
郭襄却敏锐地把握住关键点:“你前面不是说小师弟夺了个荒岛?怎么又灭了两万大军?”
“所以才说外面的传闻不切实际呗,区区一个荒岛,有没有两万个野人都不好说,李阀的两万大军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郭芙对外面的传闻半点不信,根本就没细听,只听到几句便自动脑补,妄加嘲讽。
“我去问问!”郭襄却不理会她,转身要出门,却听到翅膀扑腾声,有只信鸽落在屋檐的横梁之上。
郭襄大喜,跃上去取下信鸽,解开小圆筒,倒出纸条细看。
里面真是兴诚布行的传讯!
纸条上详细写了楚帅打败百损道人、单骑夺岛、目前已在晨曦岛组建成“晨曦军”、大破一万余李阀水师等事迹,还说明了此举的意义,字里行间全是对楚帅的推崇和爱戴拥护。
郭襄看罢也喜盈于色,点着火折子将信纸烧了。
她现在跟黄蓉学了不少军略方面的常识,敏感地意识到这是少帅军的内部真实情报,与姐姐得知的对外宣传内容有着颇大的差别,可不能外传了。
郭芙见她看了飞鸽传书后便嘴角含笑,不由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一些有关小师弟的事,嘿,姐姐你刚才听到的消息根本就不对。”
郭芙不服气:“有什么不对的?”
“呵呵。我只说一点,小师弟夺取的是李阀手里极为关键的大海岛,上面住有十万汉民,可不是什么荒岛。”郭襄不再与她争论,只是出神地望着大海的方向,遥想着小师弟大破李阀万余水军的情景,俏脸上满是悠然神往之色。
“……”郭芙也不是真傻,心里一想就明白妹子说的怕才是真相,毕竟那两万李阀水师的事便说得通了。
但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酸溜溜的。
原本自己的丈夫耶律齐是人中龙凤,文韬武略无所不精,长得又英俊,在江湖上提起“耶律公子”,谁不说上两句好话?关键他对郭芙还挺好,郭芙一向以自己丈夫为傲,但楚楼钧横空出世后,耶律齐便完全被比下来去。
论武功,楚楼钧被许多人称为天下第一高手;论相貌,楚楼钧是出了名的丰神俊逸,江湖上高呼“宁为英雄妾,不当庸人妻”的花痴姑娘不知凡几,甚至据说还有一个叫什么“楚帅亲卫队”的组织,大批女侠与大家闺秀都秘密加入其中,只要楚楼钧一句话,投怀送怀自荐枕席者多不胜数;论战绩,楚楼钧出道以来打败过血刀老祖、星宿老怪、上官金虹、逍遥侯等大批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头;论事业,楚楼钧是数万少帅军的一号人物,在随州就是皇帝般的存在,现在还占据了一个十万人的大岛……
自己丈夫实在哪方面都比之不及,妒忌之下让郭芙对楚铮的印象更加差。
郭芙眼珠一转,却想到了一个自己占优之处,便得意地嘲讽道:“襄儿,上个月我生辰之时,你姐夫热热闹闹办了个生辰宴来替我庆生,足足有三十多席,请的全是襄城里有头有面的大人物,明天就是你十六岁生辰了吧?你那小师弟在哪呢?指不定他贵人事忙,早忘记了。”
这下正中郭襄心底里的一丝担忧。
她原本是极盼望着与小师弟的再次见面,快两个月没见他,真的很想很想他了。
而且十六岁生辰,对于女孩儿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过了十六岁,便不再是小女孩,可以嫁人了——古代世界成亲的年纪普遍较早,越是穷苦人家,嫁女越早,十四五岁出嫁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多数家庭都会等女儿十六岁后再嫁人,像是一些高门大户富裕家庭,舍不得女儿出嫁的,甚至会让女儿在十八岁左右再出嫁。
郭襄当然希望这样重要的时间节点里能和小师弟一起度过。哪怕他只是来一小会,两人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郭襄咬着嘴唇争辩道:“小师弟才一定不会忘记!不过他是大英雄大豪杰,肩负着无数人的希望,又身在海外,未必能赶得及回来也是有可能的。等他回来我再补办生辰宴就是了。”
“嘿,十六岁生辰宴还有补办的么?我猜他多半忘记了,不然差人给你送个礼物来就会很难么?你可曾收到什么礼物?”
“明天才是我的生辰,小师弟要送礼物也不急在今天。何况说不定他要回来后再当面送给我。”
“我怎么就不信呢?瞧瞧咱们家里人,现在襄城里局势这么严峻,娘亲都记着这事呢,让我今儿就准备。当然,因为目前情况特殊,就不给你大办了,只能办个一围酒席,请些关系最近的长辈来吃个便饭。”
给女儿办十六岁生辰宴,相当于是成人礼,家里都会比较重视,尤其是近来郭襄很得郭靖黄蓉的欢喜,黄蓉在百忙中仍记起这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啊,襄儿,不是我说那楚楼钧的坏话,他再忙又怎样,连爹爹娘亲举办的英雄大会都不来捧场,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在嘀咕这事,别人不会说那楚楼钧的不是,只会以为我们郭家亏待了他,关门弟子连这样的大事都不肯出面捧场!这不纯属让人看我们家的笑话么!”
见姐姐再三说小师弟的坏话,郭襄忍不住了,气得小脸通红:“英雄大会的事,小师弟在兴云庄就和娘亲说过了,他未必能抽出时间及时赶到,娘亲也表示理解。何况月初我们能得到那一大批的军饷,不也是小师弟在江湖上辛苦奔波数月,找到藏宝之处告诉娘亲才得来的么?”
郭芙阴阳怪气道:“那又如何?如果他肯抽空亲自去把宝藏挖出来,才显得有诚意呢,就画个破地图,让你姐夫带人在冰天雪地、荒山野岭挖了整整半个多月!他回来时人都瘦脱了形!”
郭芙见郭襄不服气要反驳,打断道:“是是,你一定说你那小师弟贵人事忙,可忙到连宝藏这样重要的事都没空去挖,那还会记着你这小娃子的生辰?你不是说他夺了个十万人的大海岛么?你看看爹娘,光是管理襄城的军务就忙得不可开交,如果他要管那么一个大海岛只会更忙。别说他不会记得你的生辰了,就算记得,也不可能有时间回来给你庆祝!”
郭襄被姐姐气得几乎要哭了,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滚动。
小师弟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姐姐明明就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诬陷小师弟?为什么要这样说他的坏话?
小郭襄又气又委屈,正要和姐姐大吵一架,这时郭府丫环来了,急急道:“二小姐,夫人让您赶紧去会客厅一趟。”
郭襄没答话,郭芙已抢着问了:“会客厅?娘亲让襄儿去会客厅见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