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铮当下邀请虚竹一同入席,又介绍阿飞、西门柔给萧峰、虚竹认识。
阿吉不愿张扬,一直与田三娘、冯途一席,郭襄怕吵到睡着的苗若兰,早早就抱着小女孩坐到那一席上,楚铮也就都略过不提。
至于随萧峰而来的十八个大汉,自有客栈掌柜安排他们的饭食。
其余江湖客也识趣,把周围的桌子空了出来,同时也没来打扰他们。
店小二很快送来酒菜,全是这客栈里最好的菜色和酒。
楚铮虽然觉得这客栈在饭菜酒水里下毒的可能性很少,还是对萧峰和虚竹告罪一声,惯例地在每样酒菜都先尝了一下。
萧峰好奇道:“楚兄弟,你这是……”
西门柔哈哈笑着插口道:“楚兄弟是给咱们试毒。”
这回不但萧峰惊讶,连虚竹都愕然道:“由楚帅来试毒?”
要知道试毒这样的事不都是身过随从做的吗?怎会由这几人之中地位最尊崇的楚铮来冒险?
楚铮笑笑道:“我也算是药王门下,对毒有点心得,加上一身真气还算浑厚,绝大多数的毒都能扛下,便自告奋勇负责起这项差事。”
见阿飞和西门柔都一脸习以为常,萧峰叹道:“难怪连鞭神与飞剑客都愿追随在楚兄弟左右,这等胸襟为人,实在让人佩服!”
他拿起大酒坛,在自己的碗倒了满满一碗酒,又问楚铮道:“楚兄弟,你是用酒杯还是……”
楚铮见他用碗,便将自己的碗也递了过去:“萧兄用碗,小弟奉陪到底。”
萧峰笑着替他满上酒,说道:“痛快,来,咱们先来对饮十碗,如何?”
楚铮微微一笑:“小弟说了,奉陪到底。”
萧峰爽朗大笑,又看向西门柔和阿飞:“不知道西门兄和阿飞你们两个意下如何?”
西门柔不太好色,倒是向来爱酒,但此时听萧峰一开口就是十碗酒,都吓了一跳。这客栈送来的酒还不错,虽然不算是烈酒,但看这碗的大小,一碗怕有半斤了,十碗就是五斤……他酒量是不错,但也就两三斤的量……
不过见两人都谈笑风生,他也递上了自己的碗。
阿飞自然不会落后,他是最后满上酒的,却是第一个将之一饮而尽的。
楚铮是第二个,西门柔则是第三个,转眼间三只碗已空了。
虚竹合什,有些尴尬地喝起了茶水道:“小僧出家之人,不能犯酒戒,以茶代酒,不知可否?”
楚铮笑道:“但在情真,何必在乎形式?”
虚竹感激一笑,昂头饮尽一碗茶水。
“好一句但在情真!”萧峰大笑着连饮两碗,快意道:“痛快!”
楚铮见他好酒,想起自己喝剩下半坛的烧刀子,便道:“萧兄,客店上的这坛酒有点淡,我手上倒有坛烧刀子,入喉如刀,火辣畅快,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一尝?”
近来楚铮闲来无事时,一直在品尝沿途采购回来的各种酒,最近喝的就是烧刀子,感觉应该适合萧峰这样性子的豪杰,便推荐一二。
萧峰大喜:“我最爱烧刀子,可惜到了辽国后再没喝过!”
咦?这倒是巧了!楚铮便笑着取出只剩下半坛的烧刀子送上:“早知萧兄爱喝,我该多备一点,目前就喝剩下这半坛了。”
酒鬼最喜欢与酒鬼打交道,萧峰立时双眼发亮道:“楚兄也好饮这酒?”
“不瞒萧兄,我酒量还可以,从没醉过,所以越烈的酒喝起来越觉得有味道。”
当下两人将这半坛烈酒分了来喝,萧峰一碗接着一碗,脸上慢慢酒气上冲,却更显英气勃勃。
西门柔和阿飞都不太喝得惯这坛烈酒,楚铮倒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和他这样对饮,心中对萧峰的豪爽也是添了几分的好感。
半坛烧刀子很快便见了底,楚铮又取出高梁酒、二锅头等烈酒来,阿飞与西门柔已喝得有了几分的醉意,萧峰却喝得酣畅淋漓,大笑道:“痛快!太痛快了!这一年多来很久没能喝得这么痛快了!多谢楚兄弟和西门兄弟、阿飞兄弟!说来当初我有个结义兄弟段誉,就曾陪我连喝三十碗。”
楚铮一怔:“段誉?”这么巧?不久前在无量山玉洞才见到段誉的名字,这时居然又从萧峰口中听闻。
“我倒是认识一个段公子,不知道是否和萧兄所说的是同一个人?”楚铮当下将段誉的相貌性格大概说了说。
萧峰大笑道:“还真是我那义弟!他书生意气,为人却极是豪爽仗义。”
楚铮心想,这段誉还真是福缘满值之人啊,不但无意中闯入无量山玉洞得了李秋水的传承,还能与萧峰这样的大英雄结义。
却听萧峰叹道:“可惜我与义弟分别已有年逾,也不知道他近况如何?”
楚铮见魏知白已飞鸽传书回来,就坐在不远处的田三娘、阿吉、郭襄那一桌上,便朝他招招手:“魏知白,你过来一下。”
魏知白马上过来,躬身道:“楚帅有何吩咐?”
“你可有段誉公子的情报?”
现在护卫总管杨清到了晨曦岛当临时主管,替楚铮坐镇后方发展海岛,原本护卫总管的职责便移交到魏知白手里。
魏知白原本就交游广阔擅长交际,又博闻强识,记性极佳,情报看过两遍后便能记住,实在是个人才,所以接手护卫总管一职毫无难度,一路上接收信鸽整理情报报给楚铮的事情,也尽都由他来负责。
魏知白问道:“楚帅,您问的可是滇州段氏镇南王世子段誉?”
楚铮看向萧峰,萧峰点头道:“我义弟确是滇州段氏的子弟。”
魏知白回想了一下后答道:“段公子离开擂鼓山后就回了镇南王府,后来又出游了,暂时没他的下落。”段誉在江湖上名气不大,不过他是段氏皇朝镇南王段正淳的世子,少帅军在搜集情报时自然会关注一二。
楚铮笑着对萧峰道:“我猜他可能又去追在那王语嫣姑娘后面了。”当下将段誉为情所困之事简略说了,萧峰叹道:“我这义弟确实有股痴劲。只是江湖如此之大,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他相见。”
他这才看了眼见旁边被点了昏睡穴的段延庆,问道:“刚才楚兄称呼这人‘段延庆’,莫非他就是四大恶人之首的‘恶贯满盈’?”
“正是。此人目前隶属是西夏一品堂……”
楚铮便将自己听到的段延庆与田归农的对话一一告诉众人。众人无不愤慨异常,尤其是想到苗若兰差点被当成药引,每天被人割腕取血的可怕遭遇,更是怒气冲天。
萧峰拍桌恨恨道:“西夏皇帝李元昊乃开国之君,也算是个人物,居然误信什么长生之术,还要祸害无辜童男童女,实在该杀!”
虚竹合什口宣佛号,满脸不忍之色。
阿飞眼中闪动着杀意,看向楚铮,楚铮却摇摇头:“这西夏皇帝虽然该死,但目前还不能杀。”
萧峰叹口气道:“人生就是有如此之多的无奈。”
两人都清楚,目前西夏、辽国、满清、吐番四国暗中联合,才牵制住了蒙古的无敌铁骑,一旦西夏国的雄主李元昊身死,这个勉强维系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蒙古席卷天下之势将无人能遏制。
“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去取他性命!”楚铮淡淡道。
萧峰不由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自若,但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豪迈霸气,也不由暗暗点头,又想起一事,便问道:“楚兄弟,你这边想必情报较多些,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她的消息?”
“哦?萧兄但说无妨。”
“我在找一个叫‘阿紫’的小姑娘,十六七岁左右,出身星宿派。她是我妻子的妹妹,原本随我到了辽国,但小姑娘顽劣,半年多前自己一个人偷偷回了中原,我派人四处打听也没打听到消息。这次我回中原,主要就是找她,结果半路上路到虚竹小兄弟,又因缘际会,见到了楚兄弟。”
萧峰的话很坦然。
原本两人虽然性情相投,但一个是少帅军领袖,一个是辽国南院大王,彼此也默契地没问对方为何会在这里,这时萧峰首先坦然相告,倒显光明磊落。
楚铮一听只是这事,便又召了魏知白来询问,不过这个阿紫姑娘不是什么大人物,少帅军的情报网自然不会关注她。
见魏知白摇头,哪怕萧峰心里并没抱什么希望,也不禁有些失落。
楚铮见状道:“魏知白,你让咱们的人多留意一下这个阿紫姑娘,有什么消息马上报过来,如果见到她有危难或不便之处,也多加照顾。”
“是,楚帅。”
萧峰抱拳感激道:“多谢楚兄弟。”
他虽然贵为南院大王,但辽国离中原太远,中原又处于战乱之中,混乱至极,他实在是鞭长莫及,现在楚铮伸出援手,那就多了一分找到阿紫的希望。
楚铮想了想道:“我这次正好要去找星宿海丁春秋算账,既然阿紫姑娘是星宿派弟子,说不定丁春秋知道她的下落,我替萧兄问问就是了。”
楚铮决定相助萧峰的原因很简单,一方面是与他很谈得来,算是交了个朋友,另一方面也是欠了对方的人情,想尽可能地还上。
萧峰沉吟道:“星宿海离此地不远,如果楚兄弟不介意,我想和你一路同行,亲自去找那丁老怪问问。”
楚铮见他行事光明磊落,实在是个顶尖的英雄好汉,也有些不舍与他就这样分别,便笑道:“小弟求之不得。”
于是两人很快商定,今晚在这客栈休息一晚,明早一起赶往星宿海,虚竹却表示要在明天启程返回中原,继续送信,楚铮又再三致谢,让他危急时尽管报上自己的名号,又令魏知白给他一块少帅军的牌子,使他可以在少帅军的境内行些方便,算是给这敦厚有侠心的小和尚一些力所能及的回报。
这次宴席一直喝了整整五大坛酒才结束。
西门柔和阿飞都脚步踉跄了,只有萧峰与楚铮依然神智清明,不同的是萧峰满身酒气脸色胀红,楚铮却神色如常,仿佛喝下去的不是烈酒,而白开水。
萧峰拿起最后剩下的半坛酒,对楚铮笑道:“楚兄的酒量实在惊人,我在喝酒上从没服过任何人,今天却不得不服你了。”
楚铮有些汗颜,自己是因为有朱蛤血脉来作弊,酒精对自己毫无作用,萧峰则真真是靠本身的酒量,喝了起码三十多碗酒了,居然也就六七分醉意。
“萧兄你才是真的海量,我只因修炼的内功比较特殊,非常难喝醉而已。”
萧峰惊讶道:“还有这样的内功?”不过也没再追问下去,反倒问:“剩下这半坛酒有点可惜,要不咱俩找个地方,继续喝完?”
楚铮自无异议,眼看夜幕降临,明月当空,两人干脆跳上屋顶,就坐在屋顶上喝酒。
萧峰望着遥遥明月,忽然叹道:“楚兄,你说汉人和契丹人年年争斗,汉人叫契丹人做契丹狗,契丹人叫汉人做汉猪,这仇恨仿佛要到任一个种族灭掉才能平息……但无论是汉人还是契丹人,又有什么区别?”
楚铮一怔,转头看向他。
只见萧峰神色落寞,喝了口酒又道:“我曾是汉人,也曾以驱逐契丹人、蒙古人这些异族鞑虏为己任,但现在我反成了契丹人,站到了汉人的对立面……天下间最无奈的事莫过于此。这次回中原,我很怕遇到熟人,到时是兄弟相称还是拳脚相向……”
楚铮发现萧峰完全没任何戒备,此时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楚铮不由摇摇头,这萧大王与朋友相交真是掏心窝子,明明不过与自己相识半天,自己的身份又如此特殊,偏他就信任自己。
楚铮生出惺惺相惜之意,轻叹口气道:“萧兄应该也听过,我向来很仇视异族。”
萧峰回头看向他:“确有耳闻。说来我这契丹人,也算是异族?能和楚兄这样聊天喝酒,实在是难得至极。”
楚铮点头:“原本我敌视所有的异族,不过我那两个好兄弟寇仲和徐子陵偏有个突厥的好朋友跋寒锋。听他们说了很多有关于跋寒锋的事,我不得不承认,汉人中有很多坏人,异族中也有好人。只要不入侵我汉人疆界,不杀我汉家子民,未尝不能做朋友。今天和萧兄结交,一方面是感谢你对我义兄的仗义之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层缘故,当然,最重要的是,萧兄的胸襟为人,非常对我的脾胃,值得相交。”
楚铮直迎着萧峰的目光,诚挚道:“萧兄虽是契丹人,却没害过任何一个汉人,我相信你的朋友中总有明事理的,那便继续相交,如果对方不愿再相交,那便不再往来,见面道一声‘珍重’,也算是圆了昔日情谊。”
萧峰本来就是洒脱之人,只因有了几分醉意才触动了心事,这时听了楚铮之言不由豪情满怀,哈哈笑道:“楚兄弟的话同样非常对我的脾胃,若是在往日,你我一见如故,我定会提议义结金兰,可惜现在你我身份所限、民族各异……”
楚铮打断他的话道:“萧兄既有此意,你我结拜又有何不可?”
萧峰一怔:“楚兄弟……”
“难道朋友相交,还要看双方的身份地位、血统血缘?”
萧峰沉默片刻,忽然放声大笑:“兄弟一番话有如醍醐灌顶,愚兄茅塞顿开。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萧峰愿与楚楼钧结为异姓兄弟,祸福与共!”
楚铮跟着与他对拜,两人相视而笑,举起酒坛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