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回到府中已是黄昏时分,本想偷偷溜回清雅居,却奈何天不遂人。
“站住,干什么去了?”只听见身后响起男子的严厉之声,夜未央心中却是一紧。
回过头来,见不远处正站着一名四十多岁,容颜俊秀的中年男子,目光如幽潭深遂,束起的墨发间泛着几缕银霜。端得是书生的儒雅之气。
“父亲。”夜未央向来人恭敬行了一礼,心道:这回倒让夏菁儿说对了,果真是老鼠见到了猫儿,儿子碰着了爹。
见夜未央不语,夜清寒继而说道:“想来你又是和那帮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了,夫子教的书都会了吗”
夜未央点头道,“夫子教的书我已全数会了,但孩儿想…想像表哥他们一样,学点武功心法。”
脸色瞬间变得些许复杂,“文武双全方能治国,学武之事,不急一时。”
“是,儿子紧尊爹爹教诲。”夜未央口中虽应承着,但心下却不禁疑惑。自小父亲便不准他习武,只教这些诗词大道,就连刻意隐藏的三脚毛功夫,还是从两个表哥那偷学来的。
夜清寒见夜未央的脸庞似有些消瘦,缓声道:“再过两日,我为你寻位良师,好好教导。”
自从生完孩子后,妻子墨明玉的身子便越来越差。虽寻了许多良医奇药,却都无计于事,终在夜未央满四岁时,散手人世。夜清寒也知,这是天定的宿命,改不了,逆不得。
“爹爹!娘亲呢?”四五岁的孩子紧拉着他的衣袖,清澈的眸宛如夜空中的繁星。
而自己又该如何跟他说?是如实相告,还是继续欺瞒?可总有一日,他还是知道了,而自己不让他习武的原因又能瞒多久呢?
“若无其他事情,孩儿便先告退了。”见父亲一副沉思其中的样子,夜未央道。
“去吧。”
“少爷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菁儿姑娘怎么样了?”夜未央刚转身没走几步,正逢阿容从对面出来。
奈何他只看到前面的夜未央,却并未看到夜未央身后的夜清寒。
夜未央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傻阿容,怎么老是在关键时候出岔子。
“等等。”果不其然,在听到菁儿这名字时,夜清寒的脸色随之一变。他虽很少过问其他之事,但也是知道京城花魁夏菁儿的。
夜氏宗祠
“你堂堂宁国候世子,竟然和一个青楼女子扯上关系!你是想活活气死我吗?”夜清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清廉磊落一生,不想唯一的儿子竟和青楼女子暗地来往。
“孩儿和夏菁儿只是朋友,并不像父亲想得那样。”跪在中间的夜未央不卑不亢,他的骨子里透着的股清傲,那是一种世俗没有的清傲。
“朋友?和青楼女子做朋友,亏你想得出!你自己虽无什么,但难免其他人不会猜想,我夜家的颜面都被你一人丢光了!”
夜未央却依旧不急不躁道:“清者自清,他们要说便让他们说去好了。”
“好,你果然有骨气!既然如此,今夜你就跪在这悔过,然后禁足三日”说着,夜清寒大袖一甩,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少爷你骂我吧,你打我吧!都是阿容不好,害得少爷受罚。”阿容愧疚地低着头,少爷对他是极好了,从未把自己当过下人,而他却害得少爷被老爷责罚。
“就算我骂你,打你,又有何用?况且你也是因为担心我才会如此。”夜未央望着满天星辰,心中泛起微微苦涩。
“李伯,为什么府里的人都在哭,连爹爹也是?娘亲呢?娘亲去哪了?”他见父亲似是很伤心的样子,便又向一旁的李伯问道。
却不知厅堂中央那副棺木,里面躺着得便是他的母亲,那个温婉美丽的薄命女子。
李毅摇摇头,看着夜未央稚幼的小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可怜的世子,这么小便失去了母亲,往后又该如何?
所有人都说娘亲仙逝了,他们以为他不懂,可夜未央却是那般聪明,远不是平常孩童所能比的。一连几日,每每到无人之时,他便忍不住流泪痛哭。只因他知道:娘亲,最痛爱他的娘亲再也回不来了。
鼻子一酸,努力睁了睁眼,好让心底的那滴泪不再流下。
“什么味道?好像是酒…阿容,你闻到了吗?”夜未央顿时从回忆中醒悟过来,这里怎么会有酒香?
“有吗?”阿容用鼻子使劲嗅了嗅,“没有啊少爷。”
夜未央起身,快步朝东南角的方向跑去。有的,一定有的,他的嗅觉一向很准,可以闻见常人所难闻到的气息。
这是府中唯一一处早已落败的院子,名唤“香雪堂”。里面种着许多株红蕊玉心梨,一到花开时便如同雪海,且清香不散,却因无人管理而早已荒芜。如今正值初夏,梨花已然是没有了,叶子倒长的十分茂盛。
屋檐上,有个白发黑裳的老者盘坐于此,望着夜空之景暗暗出神。虽头发花白,面样却很是年轻,传言修仙者有了一定修为便可永伫容颜,看来确有其事。
“前辈,你要小心了,可千万别掉下来啊!”夜未央喊道,这人早就发现他了,为何却不动声色。
那人大笑:“你这小娃娃哪里来的?老夫岂是那七八十岁的老头,走不稳路,说倒便倒!”
只见哎呦一声,檐上的人已然四脚朝天摔到了地下。那瓦片历经风霜侵蚀,早已支撑不起半点重量,一踩便碎。
夜未夜扶起老者,“前辈你没事吧?”
“没事?你这小娃娃,心肠忒坏了。竟然不告诉我这瓦是踩不得的。”说来也奇怪,老者竟觉得眼前的少年些许面熟,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夜未央心中暗笑,表面却摇头无奈道:“前辈此话差矣,晚辈刚才是想要提醒,谁知前辈你……”
老者捋了捋长须道:“看你不过是介黄毛小儿,老夫也不于尔等计较了。”其实,他似也觉得夜未央说的有些可信,毕竟那诚恳模样能装出也不易的。
“前辈一个人在这喝酒?”夜未央问道,想这夜府上下守备森严,而这老者却可以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情况下来去自如,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老者混浊的双目中透出一丝寒光,“怎么,你可是想陪老夫喝上一杯?”
夜未央双手作揖,笑道:“不敢,此等美酒,别说是一杯了,就算是半口,晚辈也是无缘相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