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的大厅足够开阔气派,然而风骁骑还是不忍破坏,他纵身飞出,来到了邓家的庭院,院落宽敞,种植了许多花草树木,假山泉水交错其间,颇有富豪之家的气势,在院落的西南角,还坐落着一处凉亭,疏桐月影,尽显夜的凄凉。
花鼓喧不敢大意,一出手就是《奇真经》上的双刀功夫,刀锋迅捷刁钻,处处都是攻向风骁骑的各处要穴。
风骁骑点亮体内北斗影脉,一口气提升到七颗星影脉,勉强挡住了花鼓喧的双刀,他展开月影刀法,以刀挡住花鼓喧的实招,以刀影挡住花鼓喧的虚招,如此一来,花鼓喧的双刀优势尽无,因为风骁骑也是在用“两把刀”。
如此看来,“月影刀法”正好天克花鼓喧的《奇真经》,花鼓喧越打越心惊,早在几个月前,天云观后山山洞篝火旁,花鼓喧无需用刀,甚至无需用兵器,就能轻松化解风骁骑的刀法,然而今天,花鼓喧意在速战速决,一开始就用出大招——袖里双刀配合《奇真经》心法,本以为也就几招之内,就能斩下风骁骑的脑袋。
可没想到,风骁骑“月影刀法”配合“北斗影脉”,和花鼓喧斗的你来我往,已经打到了百余招。
邓离不禁眉头紧皱,他在不停掂量风骁骑的武功,可是风骁骑的武功很难让人看出极限。百招过后,邓离已经确定,虽然风骁骑现在还不是他大刀的对手,但假以时日,终究能够超过他。
风骁骑的判断没错,邓离修炼的正是“天脉十三脉”的雷脉,但也只是小成而已,火候比风骁骑更深,但未达巅峰之前,“雷脉”还是无法和“星脉”相提并论的。
邓离示意茹杏秋站到他的身边,借此机会指点茹杏秋几句。瞎眼老者身旁只有邓良人搀扶着,他虽然功力已经大不如前,眼睛也瞎了,但耳力犹在,他问邓良人道:“良儿,这和你花大叔对阵的,是谁啊?不会是风骁骑吧?”
邓良人咬牙切齿道:“正是风骁骑!”
瞎眼老者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几乎难以置信,说道:“花鼓喧的双刀的,放眼整个江湖也是有两下子的……”
花鼓喧也在暗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认出风骁骑的刀法是“月影刀法”,厉声问道:“‘南怪’羊左楼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会他的‘月影刀法’?”
风骁骑此时已经七颗星北斗星脉用到极致,想说话却也说不出来,他的星脉毕竟开通不久,这些天又使用过度,到底是到了行将枯竭的地步,但他性子从小就颇能够忍受痛苦极限,因此仍在勉力支撑。
花鼓喧见他不答话,以为他是不屑回答自己,他越是猜疑,越是下手犹豫,反而给了风骁骑腾挪施展的空间。两个人斗到了两百多招。庭院树木摧折,假山巨石也被刀势平削,碎石无数,落入院中小湖之中。
邓离已经看出风骁骑到了极限,他暗暗调匀气息,时刻准备出手。镜水月看的揪心,却也没有办法。
花鼓喧也试探出风骁骑的极限,加紧了双刀的攻势,他狂笑道:“‘月影刀法’也不过如此罢了,还什么堂堂南怪哩!不过如此,哈哈,不过如此!”
早些年,花鼓喧带着三个弟子公孙大哥、公孙小弟和公孙无过一起行走江湖时,多有欺霸市井良民的行为,也依靠掠夺富户为生,好不自在猖狂,可是在常州府时,偏偏遇到爱管闲事的“南怪”羊左楼出来阻止。
几个人打了一架,羊左楼武功超凡,把他们四人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要不是羊左楼不愿杀人,花鼓喧恐怕在那时就死掉了,也正是经过那一场打斗,他的二弟子公孙无过觉得花鼓喧武功有限,不能帮他实现称霸江湖的野心,于是暗中转投了花鼓喧的师兄和宿敌——慕容左丘。
慕容左丘武功比花鼓喧高出一截,更重要的是,他的眼光极其毒辣精准,能够因材施教,因此改名为宫无过的公孙无过,功夫提升了很多。
花鼓喧当然不会嫌自己无能,反而把宫无过叛徒的事情算在了羊左楼和慕容左丘身上,只是这两人实在不好对付,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今天正好遇到同样使用“月影刀法”的风骁骑,他起初是害怕,心理阴影犹在,可经过百招,也摸清了风骁骑的底子,风骁骑的“月影刀法”不但还和羊左楼差着火候,更是在招式和内涵上有所差距。
花鼓喧不明就里,因为驱动“月影刀法”最好的内功是“鬼脉”中的“影脉”,可风骁骑练的是“星脉”,虽然在羊左楼的帮忙下,风骁骑把“北斗星脉”练成了“北斗影脉”,但到底不是那么相容。
斗到后来,风骁骑觉得自己的七星北斗影脉几乎枯竭掉了,而花鼓喧却一刀更胜一刀,割破了风骁骑的衣衫,更是有几刀差点割了他的喉咙……
花鼓喧笑道:“什么狗屁‘月影刀法’,一个影子有什么本事!!受死吧!”
就在花鼓喧双刀刚要从空斩落时,邓离眼见风骁骑可能不敌,就要出战,可他的双手却被一个人牢牢握住,原来是瞎眼老者不觉之中走到了邓离身边,把邓离双手和身形遮挡。
镜水月疾呼一声,就要冲出去,邓离喝道:“杏儿,拉住她!”茹杏秋身形一闪,牢牢拉住镜水月,镜水月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风骁骑大喝一声,使出全身力气,高举断刀,去格挡花鼓喧的双刀斩落,铛铛,双刀碰上断刀,风骁骑只觉北斗影脉变得极其紊乱,花鼓喧双刀一推,几乎退到了风骁骑脖子边缘,似乎只要再用一下力,风骁骑的脑袋就要被割掉。
风骁骑紧握“易水刀”,死死撑住,花鼓喧突然撤刀,风骁骑手为之一松,还没反应过来,花鼓喧双刀又推了过来,如此反复三四次,风骁骑的内息被花鼓喧双刀节奏完全破坏,就像是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的感觉。
由此可见,花鼓喧的刀法何其诡异阴险,他绝不是用蛮力,而是诡计迭出,消耗诱骗对方,让对方节奏全无,从而让整个争斗,变成他主宰的战场。
除非是“南怪”羊左楼这样的大修为家,才能不受花鼓喧节奏影响。
但风骁骑能够抵挡花鼓喧两百多招,已经堪称不易了,花鼓喧双刀不停反复回撤和推前,风骁骑疲惫不堪,甚至连“易水刀”都快把持不住了。
这时,只听一丝琴声悠悠传来,竟像是有灵魂一般,琴声飘到了花鼓喧与风骁骑之间,花鼓喧的双刀被这琴声轻轻一推,竟然折返过来,几乎绞断自己的脖子,他忙把双刀一扔,丢在地上。
风骁骑的双臂也被这琴声轻轻一打,垂了下来,易水刀终究还是握在了手里,然而双臂却已没有力气抬起。
两人就这么被一段琴声隔开了。
这段琴声悠扬,然而只有一段,便停了,悄无声息,如过堂之风,也似月藏云后。
众人顺着琴声来源,发现院子西南角那座凉亭,不知何时,已经有个人端坐那里,面朝天上圆月,但面容恰好被月影遮挡,看不分明。只见他一身儒士打扮,身材瘦长,仙风道骨。
风骁骑看到这个身影,只觉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敬畏之感。
而这是邓离已然跪倒在地:“拜见义父!”
瞎眼老者脸上抽动,似乎害怕这个老人,竟然也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而邓良人也双膝一软,扑通跪下了。
反倒是茹杏秋、镜水月和风骁骑,以及花鼓喧还站立当场,但花鼓喧双腿已然开始打颤了。
那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突然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居庙堂之高,不知江湖之远,昔日唐太宗,总想追求天下在握,民心归附,可他又怎会知道,天下一统容易,民心一心万难。”
众人不禁低头,都不知这个老人此说是何意。邓离脸上冷汗流了下来,却不敢说一个字。
老人慢慢说道:“哎,人老了,得有这个觉悟,那就是没人听你的话了,或者干脆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唐太宗英明一世,到最后病倒在床,连自己儿子和武才人通奸之事,都不得而知,瞒在鼓里,这身边一屋之隔,而且还是自己亲生儿子,都敢如此,何况千里之远,又无血亲呢……”
邓离似乎听懂了老人的意思,磕头道:“弟子邓离罪该万死,没能完成师父交付的任务,让‘剑仙山庄’之名落到别人之手,弟子愿意受死另罚!”说罢,邓离忽然双指急戳自己的太阳穴,竟是要以死谢罪。
可这是偏偏有一片落叶,被风恰好吹落到邓离身旁,又恰好打在了邓离的手上,把邓离的双指弹开。风骁骑见到如此高深的功夫,内心大骇,暗想:恐怕我师父慕云祖师,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境界,此人是神是鬼?
邓离流下泪来,再度叩首道:“多谢义父不杀之恩。”
那个老人像是很疲倦的样子,说道:“俗人才以成败论英雄,要是输了一次两次,就不活了,那么昔日汉高祖岂不是早就可以死百次十次了?就算为师我,恐怕也要死七次八次了。死容易,死后万事皆空,活才难,如历千层地狱……”
“弟子受教了,感谢义父提点。”
那个老人说道:“离儿,虽然你输了,但为师并不责罚你,你可知其中的原因?”
“徒儿不知!”
“因为你做对了一件事,弥补了你的失败……”
“徒弟不才,敢请教师父……”
那个老人却不再言语,而是轻轻拨弄琴弦,悠悠琴声,如泣如诉,说不尽的红尘往事,道不尽的风流万古。月影时现,无论镜水月怎么去细看,可都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