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骁骑每到这种时候,总是默然看天,星河顾自流转,沉默不语,人和人如果也是两颗星星,那么,何时才能星轨交互呢?
风骁骑在天上找寻着这样两颗星的踪迹,却在茫茫星海之中,迷失了自己。
楚萧彤见风骁骑心事重重,又赶紧把话题转移,说起自己小时候一些出糗的事情。
风骁骑也得以知道了楚萧彤很多童年时候的往事。
有一次,两人伴着美味山鸡,篝火耀眼,随山风轻轻晃动,天上繁星似梦,梦似星河,风骁骑问楚萧彤:“你姓楚,我听说随云祖师也姓楚,你和你大哥是不是随云的后人?”
楚萧彤点点头道:“我的身世,具体也不知晓,唯独可以肯定的,就是我和大哥的确是楚家的后人,虽然我师父庄黎也是随云后人一派,但却并非家传,也正因此,虽然师父对我多有苛责求全,但她还是一心希望我接替她的衣钵的。”
“也去当道士吗?”
听到风骁骑调笑之语,楚萧彤却低眉叹息,说道:“或许这会是我最终的宿命,我们楚家,历代都是男丁负责娶妻生子,女人往往都是出家为终,师父不同意我之前喜欢的那个男人,更多是因为这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风骁骑看火焰明灭之间,照映在楚萧彤五官极其秀美端庄的脸庞,笑道:“那样的话,你大概会成为江湖有史以来最美的女道士了。”
楚萧彤佯怒道:“好啊,风大哥,你说我坏话,哼,我不理你了。你就当我是个出家道士了吧!”
风骁骑其实并没注意到,楚萧彤不再称呼他“骁骑哥”了,而是称呼他“风大哥”。
风骁骑连忙解释道:“萧彤,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萧彤听风骁骑不再称呼她“楚姑娘”,而是喊她的名字,心里欢喜,表面仍然在生气,嘟着嘴,不理会风骁骑。
风骁骑把一只烧烤刚好的兔肉伸到楚萧彤面前,嗲声嗲气说道:“彤姐姐,彤姐姐,别生气啦,咬我兔兔一口吧。”
楚萧彤再也绷不住,笑骂道:“你都糊了,我可不敢下口!”
风骁骑继续惟妙惟肖的配音道:“彤姐姐,彤姐姐,你嫌弃我糊,前几天你忘了吃兔兔吃的多开心了吗?”
楚萧彤伸手推开串着兔肉的树枝,笑道:“谁是你彤姐姐,好不要脸!你这个小兔子,难道想让我当嫦娥吗?”
说道这里,风骁骑突然沉默了,他把兔肉收回,放在篝火上,不知不觉中,兔肉烤焦了,发出刺鼻的肉糊味道。楚萧彤本来还想等着风骁骑继续逗笑她,却见风骁骑静静坐在那里,抬头望向明月。
“兔肉都糊啦,你怎么了,风大哥?”
“萧彤,你说月亮上面真的有嫦娥吗?”
“哈哈,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就算是叶千行……额,或者慕容遵我,也不可能飞到月亮上呀……”
楚萧彤本想故意打岔,逗风骁骑开心,可她脱口而出“叶千行”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后悔了,心里直骂自己真是大傻子,明知风骁骑想起了镜水月,却还提什么叶千行……
楚萧彤也沉默了,尴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风骁骑没注意到她的尴尬,还是看着月亮,说道:“其实,嫦娥的命也不能说不好,就是太孤独寂寞了。纵使她能够飞天,本事如此高强,却也难敌寂寞……”
风骁骑本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男子,可是这一个月不见镜水月,虽然他嘴里不提,可是心里几乎无时不刻想起,一想到她自己一个人周旋在那些大魔头之间,他心里就万分难过。
楚萧彤怔怔望着篝火说道:“其实行走江湖,谁不孤独呢?有人却喜欢这份孤独,你看我大哥,他闭关修炼,岂不孤独?可他偏偏就是要这样孤独,真让我不能理解,他明知妃儿对他一片痴心,可是就不肯给妃儿一个明确的说法。人在哭的时候,总想找个肩膀依靠着,可转过头,就不在乎这个肩膀了……”
风骁骑听得出楚萧彤话里的几许意思,但也不便点破,楚萧彤此刻泪光盈盈,天上月美如珏,地上美人若荷,如此交相辉映,风骁骑内心突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敬畏和感激。
虽然这个世界有太多黑暗,但那都不过是人心造成的,天道是和谐而完美的,所以才能有这样的月色,有这样的美人在世间存在。
风骁骑从另外一层角度更加深刻的理解了天道,心情阴霾一扫而空,跃起身来,笑道:“可惜我们没有带酒,如此月色佳人,如此兔肉豪杰,怎么能不痛饮一杯!”
楚萧彤听风骁骑说她是佳人,心中自是欢乐,“某人真是脸皮厚啊,竟然自称豪杰!这要是喝了酒,岂不更是胡吹海吹?”
风骁骑哈哈大笑道:“我是和兔肉并列的豪杰罢了,自称豪杰,并没有长什么面子,反倒和兔肉下场一样,常常引来豺狼虎豹的垂涎……”
楚萧彤故意把脸一崩,说道:“人家垂涎的是月宫里的玉兔”,嘴角轻挑,指了指自己,“而不是这荒郊野外的野兔”,指了指风骁骑。
风骁骑朗声笑道:“没想到萧彤你这么逗趣。”
“岂止逗趣,我还贴心呢,你看这是什么!”只见楚萧彤从马鞍后面的行囊里拿出一个酒囊,她晃了晃,笑道:“这酒我一开始就带着了,这一个月从来都还没碰过呢!”
“哈哈,好酒,及时酒,快给我尝一尝!”
“等等,你要是喝了这酒,可得答应我的愿望,这样吧,你喝一口,就答应我一个愿望,喝两口,两个愿望,喝……”
“好啊,萧彤,你可够狠的,比地主家还会算计呢,只可惜你的愿望我未必能够实现得了啊,这你可得想清楚。”
楚萧彤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提出让你做不到的愿望,而且,你放心,我喝一口酒,抵消你一个愿望,小女子先喝为敬!”说罢,楚萧彤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抛给风骁骑。
风骁骑接到酒囊,也仰头咕咚喝了一大口,他把酒囊扔回给楚萧彤,拿出易水刀,在兔肉上割了几刀,烤糊的地方都被割除了,又把兔肉扔给楚萧彤,“有酒无肉,不欢。”
楚萧彤也不顾及女子端庄形象,一手拿着兔肉,一手大口喝酒,酒水从酒囊中轻洒了一下,落在她的胸前衣襟上,她平时白天女扮男装,这时早就换回了女子衣衫,酒水打湿衣襟,秀出她玲珑曼妙的身材。
此情,此景,月色,佳人,楚萧彤喝的如此畅快,以前的痛苦纠葛似乎烟消云散了。
风骁骑呆呆的望着楚萧彤,他感受到的是一种生命之美,这种美和镜水月的美完全不一样,她更野性,更张狂,更奔放。
两人互相抛掷酒囊和兔肉,兔肉吃没,酒也喝光,两人都已经醉了,躺倒在地,一起望着天上月,月光悠悠。
“你可要记得,你比我多喝了三口酒,你要答应我三个愿望……风大哥。”
“好的,萧彤,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风骁骑沉沉睡去,楚萧彤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一会看看天上月,一会看看风骁骑,篝火在噼里啪啦声中燃烧着最后的余烬,兔肉的香味仍留在唇间齿尖。
楚萧彤凑到风骁骑跟前,轻拍他的肩膀:“风大哥,风大哥,你睡了吗?”风骁骑呼吸均匀平静,他好久没有如此放松入眠了,这一夜,他没有再练刀,久积的疲惫,像大山压倒在身,已是酣眠。
楚萧彤红着脸,酒劲上头,痴痴的看着风骁骑,她轻轻低下头,吻了风骁骑的嘴唇,两眼却落下泪来,悠悠说道:“风大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吻你……你更不会明白,今夜一过,月亮再也不是此夜的月亮,但我会记住这个吻,一辈子……”
两行清泪落在风骁骑脸颊之上,风骁骑却浑然不觉,他梦里会梦到什么样的情景呢?
天微微亮的时候,风骁骑睡醒了,他猛然惊醒,暗想:我怎么睡这么熟,别说晚上出来个山匪盗贼了,就算是来只老虎豺狼,也能把我们杀了,怎能如此大意。
他急忙寻找楚萧彤的影踪,却见她正蜷缩在篝火另一侧,眼睛紧闭,睡得正香,她手里紧握着随云剑,长长的睫毛上面,不知是沾染了早晨的露水,还是晶莹剔透的眼泪。她脸上有一对小小的梨涡,平静的时候,特别引人眼目,白皙的皮肤配上精致的五官,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个万里无一的美女。
风骁骑只觉得命运如此奇特,几个月前,他还在天云观给那帮粗鄙的师兄师弟们端茶递水,打扫他们臭味哄哄的房间,忍受着脏臭的汗脚味道,给他们刷鞋。
可如今,他却静静的陪在一位睡莲一般的女子身边,她身上散发出阵阵少女的清香,如空谷幽兰,沁人心脾,风骁骑不觉一笑,他想到平时楚萧彤火辣辣的行事作风,有点大小姐的派头,可现在安静的睡着,却像是一个端庄恬静的淑女,这个反差也实在太大了点。
楚萧彤此时正好微睁双眼,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蹲在她身前,她下意识的拔出随云剑,几乎一剑削在风骁骑的脑袋上,风骁骑一缩头,就地打滚,滚了几圈,躲过这一剑,同时口里大呼:“萧彤,你……美女饶命,美女饶命。”
楚萧彤这是才看清是风骁骑,她还没来得及为刚才的莽撞后悔,看到风骁骑打滚的狼狈样,大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像清晨山涧里的泉水叮咛。
“哎,你还笑,我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啊。”
“去,谁和你是自己人?你还没完成我的心意呢,什么时候你完成我那三个愿望,我才把你当做自己人!”楚萧彤嘟嘴道。
“行行行,我风骁骑答应过的话,从来没有食言过……”风骁骑说完这句话,又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镜水月的,带她去遮天岭祭拜她的父母,可遮天岭远在千里之外,佳人更无身影,这个誓言如何才能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