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骁骑自然不可能信得过唐太初,一个人的性格一旦养成,几无更改的可能,对唐太初来说,他的暴戾贪婪和冷酷,早已深入骨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风骁骑正想着如何处置唐太初,楚萧彤惊呼一声:“那边,大火!”
唐太初看了一眼,就放声大哭:“那是我的庄园啊,我的家人怕是已被老三他们全部杀了啊!”
风骁骑又惊又怒,同时又万分后悔,他自以为聪明的安排了一切,可那些被他放过的雄天门弟子,果真不讲信用,他们和唐太初有什么区别?只有强弱的区分,人性之恶毫无轩轾。
风骁骑翻刀把流星锤挑给唐太初,说道:“你随我来,救你的家人!”
风骁骑说罢,急展身形,往大火处奔去,楚萧彤也持剑相随,风骁骑回头看了唐太初一眼,只见他面容枯槁,模样似乎有了狂颠之症,情急之下,风骁骑更加迫切想去救唐家满门,所以他也不等唐太初了,直奔火场而去。
风骁骑赶到火场,却发现这里只不过是一大片马房,大火烧起之前,这里的上百匹骏马已经跑了一空,极有可能是那些雄天门弟子在夺了金银财宝之后,纵马逃亡。
纵马逃亡时,不知何故,他们把这个马房烧了,可为什么唐太初偏说这里是他家呢?
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腾在风骁骑心里,他怒道:“糟糕,还是上了唐太初的当!他装疯卖傻,说这里是他家,把咱们两人吸引过来,一定趁机逃窜了!”
楚萧彤不无忧虑的说道:“他会不会去找那上百个雄天门弟子的麻烦?”
风骁骑说道:“现在暂无这个可能,那上百人已经趁乱骑马逃跑,为了一路对抗土匪流寇,恐怕他们也会抱团趁夜而行,唐太初就算敢去追杀,也绝不是这个时候……”
楚萧彤知道风骁骑内心内疚,安慰道:“哎,要是我留在原处,看着唐太初就好了,可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过来。”
风骁骑摇头道:“萧彤,你表面上性子果断,实际上心肠柔软,你要是留在原处,恐怕只会遭到唐太初的暗算,他逃跑不要紧,重要的是你没什么事。”
楚萧彤本以为风骁骑会责怪她,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甚是温暖感动,她展颜一笑道:“哼,这老贼想要暗算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风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先在城镇打听,找到唐家的宅院,去看看情况,虽然唐太初这个老狐狸必定不会回到他家宅院,但我们正好去看看那些人有没有遵守承诺,不杀唐家人。”
风骁骑说罢骑马而去,楚萧彤紧紧跟上,她知道风骁骑现在心情一定是难过的,人性之恶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
幸好,当他们感到唐家宅院的时候,发现被一齐绑缚在偏房的唐家老少,一共有六十多口人,单是妻妾,就足足有十多人,孩童十几个,他们都一副张皇失措的神情,见到风骁骑和楚萧彤就大哭起来。
楚萧彤本来想解开这些人,风骁骑摇头道:“暂时不要解开,以免场面太过混乱,我们先去院子里其他地方找找看。”
院子里一片狼藉,更别提各个厢房和堂房了,处处可见翻找的痕迹。楚萧彤长叹一声:“看来这些家伙还是多少讲些信誉的,只抄家,没伤害唐家的一家老小,唐太初的家里可真有钱!”
风骁骑也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样我心里也有些安慰了,只是唐太初太过狡猾,恐怕等形势稳定后,他还是会去找寻他被劫走的那些钱。那些人到时候就很危险了。”
“如果你考虑到这么严重的后果,你当初会杀了唐太初吗?”楚萧彤问道。
风骁骑半晌不语,似乎想了很久才说道:“杀人非我愿,但在这修罗场,刀不饮血,恐怕连路都没法走。我还是太心慈手软了,刚才我向沿街的老百姓提起唐太初和唐家的名字,他们眼里充满了恐惧,这种人一定是用暴力统治着这里的一切,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人的鲜血,实在百死不足惜。”
楚萧彤也默然不语,之前一个月纵马戈壁滩的畅快,突然被眼前让人窒息的杀伐之气全部埋葬,她终于明白,自己和风骁骑来到了一个何等可怕的地方,这里弱肉强食,谁杀的人多,谁就高高在上,无人敢侵犯。
这里是嗜杀者们的乐园,却是所有善良人的坟墓,风骁骑终究还是不忍杀掉唐太初,所以才把这个嗜杀成性,性格残暴的人放跑了,如今仿佛开始了一场追逐游戏,唐太初势必要去找那一百多人拿回财宝,而风骁骑又必须考虑如何找到唐太初。
楚萧彤能够体会风骁骑内心的纠结和悔恨,因为她和风骁骑一样,也是这样良善之人。
“风大哥,别叹气,其实你能做的很有限,而且已经做得很好了,一路上土匪马贼那么多,这一百多个人要想改变命运,只能走出这凶险的一步,他们有人会失败,有人会退缩,有人一往无前,有人会成功,无论如何,你都是帮助了他们。”
“唉,可惜我没有及时除去唐太初!此人手段杀伐果断,绝不是善茬,现在我们赶紧去雄天门总部吧,要是能够说服骆雄天帮我们找唐太初,那就更好办了。”
“可骆雄天为什么会帮我们呢?”
“萧彤,这你还不明白吗?唐太初没有听骆雄天的指示,虽然我不知道骆雄天是否也想杀我们,但我敢肯定的是,既然唐太初听那个侯静天和‘新鹰’的指示,说明雄天门内部极有可能闹出大乱子,当年遮天岭大战,整个雄天门只有骆雄天是见证者,他如果被谋害,我们就失去了一条线索了。”
“好的,风大哥,可惜莫轻尘他失踪了,他也是参加过当年的遮天岭大战。”
风骁骑听到莫轻尘的名字,就想起镜水月,也不知镜水月现在怎么样,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拍打自己的额头,说道:“我真是笨了,怎么没想到,总是藏如海父子再怎么神通广大,他们也得去找慕容遵我,只有慕容遵我的‘离魂咒’能够把叶千行的魂魄最终觉醒!”
楚萧彤心里一酸,骁骑哥满脑子想的还是镜水月啊,但她马上强颜欢笑道:“我们已经进入塞北地带,贺州,也就是说,除了问询当年遮天岭大战的经过,我们说不定还能打听到慕容遵我的踪迹,而且……极有可能,你的镜妹也跟着藏如海等人来到了这里。”
“一定是!一定是的!藏如海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把‘风雷帝君’任意驱使,必然会来贺州找慕容遵我。”风骁骑双腿夹紧马腹,扬鞭疾驰,往雄天门总舵赶去。
楚萧彤苦笑一声,立即纵马跟上。他们两人去的匆忙,对人世间的残忍也低估了,竟然忘了解开唐家山庄一家老小的捆绑。
在两人离去之后,一个黑影从极其隐蔽的一个角落里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桶煤油,在山庄前后左右倾泻下来,然后擦着火石,点燃了煤油,一瞬间,唐家就被团团大火包围,火焰之中,隐约可见命运残酷的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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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天门的总舵,离沙海集还有五十里地,虽然方圆百里之内,沙海集是最大的城镇,但骆雄天并没有把总舵安置在这里,而是偏偏在离沙海集五十里地的地方安营扎寨,另起炉灶,修建了一处堡垒一般的要塞,作为雄天门的总舵。
除了日常供应城堡内吃喝用度,以及处理各种垃圾的人员和车马,闲杂平民都不能靠近总舵城堡,更无法进入,骆雄天只相信熟人,哪怕是每天把粪便装车运走的民丁,他也要一眼能够认出,张嘴就能叫出名字。
寻常老百姓,喜欢被大人物重视,哪怕只是大人物叫出自己的名字,也会激动万分,骆雄天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在金钱上,他更是毫不吝惜。
防范之严密,可以从一件小事上看出来,有一次,每天拉着粪车的老王一家三口人,前一晚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腹泻到手脚浮肿,无法来城堡拉活,得到禀报的骆雄天就是不许派新人来城里运粪,哪怕是老王的亲戚,硬是拖了足足五天,城堡里几乎要臭味熏天了,直到老王一家腹泻终于止住了,带着病体来城里把粪便清扫干净。
事后,骆雄天大大的奖励了老王一家,但同时又把老王打了二十棍子,因为他曾经举荐亲戚前来,而那个亲戚,经骆雄天派人调查,曾因盗窃坐过官监,绝不可靠。
事无巨细,骆雄天都要管到,这样的人活得累。
活得累了,自然就老得快,才年过五十岁的他,看上去已经六十多岁,虽然一身精炼的武功让他看上去很威严,但这份威严在潞州江湖武斗会上被践踏了粉碎。
他那把赖以成名,把方圆百里马匪流寇甚至官兵全部震慑住的大环刀,成了碎片,这次都没带回来。
一连一个月了,没人再见到过门主,他把自己关在练功房里,整天不出门,只通过手令指挥着庞大的雄天门。“雄天门”这三个字,现在已经是笑话了,如何再在江湖抬起头来,这是雄天门总舵上上下下最为关切的事情。
可是骆雄天依然没有给出答案。不满的情绪在渐渐积累,当一个大家族或者大帮派的首领失去了威望,内部就会产生分裂。骆雄天当然知道这一点,其他人也知道,已经有人行动了起来。
风骁骑和楚萧彤得知老王一家腹泻扔去运粪的事情之后,相视而笑,这是苦笑,本来风骁骑想从卑微的拉粪人身份入手,混入雄天门总舵,可是,就连这个门路,也被封死了。
从雄天门总舵最近的甘泉村看过去,巍峨的城堡城墙,古朴沧桑,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座才修了十多年的城堡,一年三百五十天的风沙,吹老了这座城。
风骁骑眉头紧皱,他在想着如何入城,听唐太初的说法,雄天门总舵必然酝酿着惊天的阴谋,而听老王说,骆雄天已经一个月不露面,他从潞州武斗会回来后,就神奇消失了,只有他的手令还能证明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