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义果然面露疑色,他看了一眼萧狄儿,又看了看天山三戒和贺州二老。
贺州二老早已须发皆白,他们像是打坐入定了一般,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真不知萧狄儿是怎么说动这两个坐似冰山的人出山的,更不知道这两人来这里干什么来了,他们比那三个和尚还要避世。
和朋义说道:“大家既然如此挂念焚月堂,我也颇感荣幸,所谓比试高低,点到即止,各位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下手自该有分寸。
风骁骑抽出刀,指向端坐的戒无,肃穆道:“我当然有分寸,我不要他的命,但我要他再也笑不出来!”
戒无傻笑的表情反而更加明显了,他根本不把风骁骑放在眼里。
邓离叹道:“骁骑,如此一来,先拜托给你了,哎,秋儿这孩子,我得先去看看才能放心!”
风骁骑点头道:“邓庄主,你尽管去,这里我来应付,你放心,杏秋她绝不会白白受伤,我要让这个傻笑的坏蛋付出代价!”
庄正清此时说道:“也带我去看看秋儿吧,哎,她伤的到底怎么样?我平时……不该对她这么凶的……”这是庄正清平生第一次忏悔和道歉。
邓离和庄正清一起去往厢房,花鼓喧却留了下来,他要看看风骁骑武功精进到什么程度了。
上次镜水月不顾月下老人在旁,敢于帮花鼓喧止血疗伤,花鼓喧毕竟还是欠了镜水月一个人情,这个人情还到风骁骑身上也算数,这也是花鼓喧不肯离开的原因之一。
戒无慢慢走到场地中间,风骁骑离他约有一丈地。
这两人,一个眉毛已经发白,一脸可怖的傻笑;另一个正当青春,眉宇之间英气十足。
他们将会迎来怎样的对决?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两人,令狐文光此时也苏醒过来,在胡第的搀扶下,在一旁静观。
风骁骑这一刀,何时辟出,面对站在风脉之巅的戒无和尚,风骁骑能够抵挡几招?
和清明与和欢二人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如今他们请来的高手已经连战连败,风骁骑这一战,实在寄托了他们太多的希望。
如今,最有智慧的二小姐和漱偏巧又不在场,一旦风骁骑失利,如何挽回危局败局,已经超出了和清明等人的想象。
萧狄儿胸脯高低起伏,显出诱人的曲线,这一战,相当关键,必须彻底把和家的气势打压下去,从而对和朋义施加巨大的压力。
贺州二老被萧狄儿找来,其实并不是为了对付和家子女的,而是用来在关键时刻对和朋义施压,因为萧狄儿自信,对付和家子女,天山三戒已经足够!
目前来看,确实已经足够。
但是这个风骁骑突然杀出场,让萧狄儿的心又提了起来。
风骁骑可能并不算最英俊的那种男人,但他的气质俨然大将之风,对女人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就连萧狄儿这种许多年没对男人动过心的美女,这次也不禁有些心神摇动。
风骁骑那双锐利的眼神,锋芒毕露,他对戒无,打算用出全力,绝不保留!
因为,他必须胜!
风骁骑体内星脉早已运转自如,盈缺二劲盘桓在星脉中央,看似懒洋洋的,但他知道,这只是因为他体内达到了某种平衡,无缺无盈。
而一旦出手,一旦交锋,处处盈缺有变。
这盈缺变化的节奏,能否超过面前这个和尚的风脉变化呢?
风骁骑并无把握,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赢,要想赢,必须先认为自己必须要赢。
星脉听得懂风骁骑的意志。
戒无的笑容依然那样傻呵呵,看似童叟无欺,但他的笑容渐渐有了点变化,显得牵强,他从风骁骑的眼神里,看到了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场面。
那双眼睛里,有着璀璨无边的星河,波澜壮阔,无边无际,博大精深。
戒无心里忽然一动,他的身形已经随着这阵乍起的秋风而动。
这阵秋风,从戒无背后吹来,吹到风骁骑面前的时候,风骁骑早已看不见戒无的影子。
但当风骁骑感受到这阵秋风凉意的时候,一股犀利的杀气已经从他的背后杀来。
戒无以为自己必定一击而中了,因为他自信风骁骑一定看不见他。
风骁骑确实没有看见戒无,谁能看得见风呢?
但你一定能够感受到风,在风来之前,戒无消失的一瞬间,风骁骑就“感受”到了,风在那时,就在戒无所在的那处。
可惜戒无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这犀利一击,没有击中风骁骑。
而且,风骁骑并没有移动身形!
他依然站在原地!
他没有动。
但是风动了……
本来吹到风骁骑面前的风,被风骁骑使用“盈缺脉”心法,在一瞬间,转移到了身后。
于是戒无这犀利一击,打在了风劲上。
风劲竟然弹回了戒无这一掌。
风怎么有如此风劲?答案很简单,是戒无身形带动了风,才给了风如此快速的力量。
这正是风脉的威力所在,风脉和周围的风融为一体,互为增强。
这一点,风骁骑终于想明白了。
他绝不是刚才才想明白的,而是从第一次见到薛伯语的神通后,就开始去思考,为什么薛伯语的风脉如此厉害,能够未卜先知,躲开敌人任何攻击。
正是因为所有的攻击,都有气,有力,有气有力的地方,自然就会有风……
想明白这个道理,就会发现原来风脉很简单。
但怎么抑制风脉的威力呢?
像仁云天师那样,把自己的气机和薛伯语完美融合,从而根本不去触动薛伯语的风脉,没有风,就没有风脉。
可风骁骑目前做不到这一点,他没有达到仁云天师“天之道”的道行。
所以,风骁骑想到了第二种方法,而这种方法,也正是“盈缺脉”启发他的。
用风本身来对付风脉。
戒无移动身形,必然造成盈缺的缺口,风填补缺口,总是需要时间的,这个缺口不可避免。
所以,当戒无移动身形进行攻击的时候,只要他动了,风就会出卖他。
风骁骑把缺位的风劲引向戒无所在处——那个地方,风劲正盛。
盈缺就此,互相填平。
戒无不明白这个道理。谁能够想到如此天才的主意呢?
所以场外众人看到的是,戒无身影飘忽,可风骁骑屹立不动。
然而,戒无没有一掌能够打到风骁骑身上。
仿佛风骁骑身上有一层神秘的护罩,抵挡住了戒无所有的攻击。
这难道是金刚不坏之体?
不是!戒有绝不相信,会有这样的所谓金刚不坏之体。
况且,金刚不坏之体的克星,正是风脉!怎么会被风骁骑用来对付风脉呢?
戒无越打越急。
风骁骑索性把眼睛闭上了,这样能够更好的感受风脉之所在。只要戒无出招,必然带动风劲,而风劲所过之处,有盈有缺,风骁骑所要做的,无非就是利用“盈缺脉”神力,把戒无招数里的盈缺填平。
于是,在戒无的角度来看,他出的每一拳,立即都会遇到巨大阻碍,他的拳头始终不能触及风骁骑三尺地之内。
起初,戒无以为自己的拳掌不够快,于是他越来越快,可他越是出掌有雷霆之势,他面前越是有一座逾越不了的高山。
其实这座山正是他自己给自己造成的,可惜戒无并没有这个眼力,看明白其中原因,因为他不会想到,竟然有如此奇特的武功。
而天脉中的“盈缺脉”也正是威力最强的一种,号称是“神脉”,它已经洞察了天道神机所在,它已经看破了天地间盈缺二态的转化与守恒。
风骁骑在梦境里足足练了一年多,在这一年时间里,日升月沉,四季变换,不变的是他日复一日的练习“盈缺脉”的心法。
如此枯燥、单调,如此寂寞、孤冷,风骁骑忍耐了下来。
戒无终于停止了进攻,他想到了风脉的另一个神奇作用:防守。
薛伯语都可以做到单纯用风脉躲避,把对手消耗殆尽,戒无当然也能想到。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风也停了。
和欢难以置信的看着风骁骑,他的二姐和漱一文不花,却请到了如此厉害的年轻高手,和欢已经在想,如何把风骁骑拉拢到自己这一边。
要不然,今天驱逐了萧家,明天就轮到手足相残,一旦风骁骑为和漱出力,和欢去哪儿找能够和他抗衡的人呢?这样的高人当然有,但那并不是金钱能够请得动的。
和清明也暗中出了一身冷汗,他在想,依靠茹家,真的那么靠谱吗?
然而,受触动最大的,还是萧狄儿,她没想到,戒无这样的神功,在风骁骑面前,就像一只尬舞的蛤蟆,在风骁骑四周张牙舞爪,呜呜渣渣了半天,连人家一根毛都碰不到。
同样面露惊奇的,自然是天山三戒里的其他两戒,戒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戒空皱眉不语。
贺州二老也紧紧盯着风骁骑,他们似乎根本不能相信,风骁骑的武功和他的年轻是如此的不相称。
第一次,这两个老人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老了,既然二十年前拒绝了叶千行,他们本应该彻底退出江湖的,可萧狄儿和萧家的面子实在太大,尤其是萧狄儿的魅人身姿,柔若无骨的身段,让他们不得不俯首称臣,为之出山。
他们一度很自信,能够摆平和朋义,而且他们原本计划就是彻底摆平和朋义,这样就能够偷偷霸占萧狄儿。
可如今,他们两人动摇了……他们的信心,连同他们的欲望,本这凉意透骨的清风吹走了。
江湖,永远,迟早都是属于年轻人的,女人也是……女人也是属于年轻人的。
人老了,就是不断的在对人世间说着告别。
戒无年纪也不小了,但他这是第一次出现苍老的神态,他脸上的傻笑已经如同冻结。
风骁骑见他站在半丈地远的地方不再出招,笑道:“你不打了?”
戒无的傻笑渐渐枯萎,他摇了摇头。
“那就是该换我打你了?”风骁骑看似漫不经心的抽出了易水刀。
戒无一愣,笑容只挂在了嘴角,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