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均不愿意误伤了镜水月,所以谁也不催动内力。
一片落叶轻飘飘从树上落下,被秋风一吹,吹到了藏如海的身边,藏如海红色目光闪过,这片树叶竟然成了一柄翻飞的宝剑一样,削向慕容遵我的手掌,有好几次,差一点就割伤他的手臂。
慕容遵我见状,忽然急速收气于腹部,然后吐出一口气圈,气圈飘然而至,落在了树叶旁边。
那片树叶一下子砍在气圈之上,马上被气圈紧紧包裹,藏如海的内力再也渗透不进这片叶子,叶子终于被气圈拥抱着,掉落在了地面。
这两人匪夷所思的招数,让众人既目瞪口呆,又大开眼界。
和朋义正自盘算,要不要巴结拉拢慕容遵我,让他帮助焚月堂脱离魔教的手爪之下,他见到和骏的表态,意识到和骏与慕容遵我必定有所交集,于是轻轻走到和骏身旁,在他耳朵边上轻轻交待了几句。
戒空叹息一声,说道:“今日得见两大高手的对决,不禁让我想起五十年前恩人照云的风范,我们真是差的太远了。”
他曾经拥有的雄心壮志,到了今天,终于烟消云散,一种奇怪的感觉升腾心头,他的功力慢慢开始散去,而他身体多年来一直隐忍的苦痛,慢慢缓和。
戒无和戒有看到戒空脸色的变化,表示诧异。
戒空说道:“两位师弟,放下吧,所有功成名就不过烟尘,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攀比是没个尽头的,我们又何苦执念呢?”
戒有也长出了一口气,他猛地哇哇大哭了起来,他想起五十年前,自己还只是天山脚下一个普通的农户,每天放放羊,去山上采摘水果,再把水果运到离他们村子最近的县城,那也有八十里路之远。
路途漫漫,高天晴远,无忧无虑的年轻人,吹着贫穷但是自在的口哨。
可是,自从学会了武功,他们三人开始试图征服周边所有的一切,他们不但轻易降服了村子里原本最强壮最嚣张的村民,还打到县城。
渐渐的,打到了天山,戒有曾经以为,那段时光,是他们最强,也是最快乐的时光,可是并非如此!绝非如此!
他们很快就遇到了势均力敌的高手,胜负各半,时常受伤,胜利会让名气越来越大,而失利又会让自己心有不甘。
所以,他们的脚步再也没有停止过,要不是被照云限制不得远离天山范围,他们曾经想逃脱这个地方的。
曾经熟悉的晴天,再也带不来快乐,曾经放牧的牛羊,显得枯燥乏味。他们凭借武力,得到了太多太多,金银,财宝,甚至,在饥不可耐的时候,也碰触过女人。
到了后来,他们开始感觉到体内气息各种对自身摧残,折磨,吞噬着自己的身躯。
戒有一身铜身腱子肉,渐渐变成了麻木的钢铁,它不怕风,不怕火,不怕打,但是唯独害怕别人触摸,有多少年了,他的肌肤就像干涸的大地,皲裂,无数个深夜里裂开了口子,渗出极少的鲜血。
可是他希望看到自己更多的鲜血,然而那些鲜血由于过于强健的肌肉,无法浮现出来。
其中的苦楚,真是不能言语说尽。
戒无则干脆变成了一个哑巴,在早些年的时候,他曾是村子里歌喉最好的年轻人,无数姑娘都喜欢围绕在他身边,听他唱歌,以及说些动情的话语,也因此,他身边的女孩子最多。
可自从中年开始,在他觉得自己变得更强了的某一天,清晨醒来,却发现自己嗓子哑了,然后,短短几天,他就彻底不能说话了。
同时,他原本就很小的眼睛,变得更小了,几乎要失去视力。
戒空虽然没有这些症状,他却是受伤最深的,他每天晚上都要反复承受如同万蚁噬身的痛苦,经脉每一处,都像在被针刺。
所以,他们这次来求个解脱。
戒有哭了,他哭的越是大声,他的肌肉反倒是松弛了,他的金刚不坏之体,就此散去。
戒无也哭了,泪水极少,也极罕见的从他的眼睛缝隙里流了出来。
让人惊奇的是,他竟然能够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了,这是他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
天山三戒,三个人先是哭,哭着哭着又笑了。
这时只听砰砰两声,原来慕容遵我和藏如海两人分别把手掌按在了镜水月的两侧肩膀上。
两人比拼完招式,又开始比拼内力了。
这可苦了镜水月,她只觉得两股巨大的气息从她两个肩膀灌入,然后通向各处经脉。
但很显然,藏如海的内力比慕容遵我还是差了不少,藏如海已经是一脸苦色,但慕容遵我却还是淡定如常。
“藏如海,论招式,你或许只输我半招,可是论内力,哼,十多年来你真是毫无长进。”
说完,慕容遵我继续发力,藏如海只觉得喉头一梗,竟然说不出话来,如此来看,慕容遵我所言非虚。
风骁骑在旁边看的焦急万分,却不知该如何参与进去,他看到天山三戒慢慢停止了苦笑,走到了风骁骑面前。
“风少侠,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如今看到慕容遵我前辈和藏如海的比拼,我们终于醒悟,一生所求完全就是虚妄,哈哈,哈哈,也罢,也罢,我们现在已经完全散去了功力,不过是街头老翁了,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等戒空说完,戒有接话道:“风少侠救命之恩,我本应该焚身以报,可是我现在功力尽散,帮不上什么忙了,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来到了天山脚下,我在村子里等着你,一起和羊奶酒,一起吃篝火熏烤的羊腿!如何?”
风骁骑听后,忽然想起了那晚和楚萧彤在篝火旁,你一口酒,我一口肉的潇洒自由,当下心里激情涌起,说道:“戒有大师,恭喜你们三位终于得到解脱,原来这解脱并非死亡,而是放下,彻底的放下,换来彻底的解脱!”
戒空意味深长的看了镜水月一眼,又看了看风骁骑,叹道:“希望风少侠也早有放下一切的那一天。”
风骁骑脸一红,笑道:“前辈走过的路,骁骑铭记在心,必定不去重蹈覆辙。”
戒无哈哈笑了起来,他太久没放声笑了,他的傻笑也已经不在,但他还说不清楚话语,只是在那里比划了一番。
戒空解释道:“风少侠,戒无一时凶性大起,打伤了你的朋友,他感到非常抱歉,我们在离开这里之前,必定先去拜访这位姑娘,做牛做马也好,任人宰割也好,自己种下的罪过,我们总要去偿还。”
风骁骑心里一暖,但他同时想到了邓良人的品性,不禁为失去了武功的天山三戒感到担忧,这时只听身后传来邓离的声音,说道:“三位的好意,我代替秋儿领了,她刚刚已经苏醒,有位神医在此,想必她必定能够好转,三位能够迷途知返,又能得到大解脱,我也是十分羡慕。”
风骁骑问道:“神医?有这种水平医术的神医,难道是……仲荪弘?”
“不错!当然只有仲荪弘才有这样的医术。”
“那么,庄黎道长也来了?”风骁骑脱口而出。
“庄黎”这两个字传入慕容遵我耳中,他面色大变,几乎一口内息松垮掉,险些被藏如海的内力攻入体内。他马上凝神,打算速战速决,甚至不惜伤害到镜水月的体质。
风骁骑急道:“慕容前辈,请留手,莫伤了镜妹。”
藏如海只觉得慕容遵我的内力如开天辟地一般涌来,一时间,他体内经脉压力巨大,崩溃只在瞬息之间。
就在这时,藏如海只觉得镜水月体内忽然涌出一股滔天之力,涌向慕容遵我。
慕容遵我也明显感受到了,而且这股内力相当强悍,把慕容遵我已经必胜的局面强行挽回,又回到了均势,甚至,慕容遵我处在了劣势中。
这时,风骁骑看到了庄黎,庄黎身边跟着的美女,不是楚萧彤还是谁?
楚萧彤眼神有意躲避风骁骑,但她的眼波却格外的风情万种,完全不逊色于已经离场的萧狄儿。
和漱等人也出现在了场上。
慕容遵我相当于以一敌二,毫无疑问,镜水月体内这股内力,一定是叶千行发出来的,幸好叶千行及时发力,否则不但藏如海已经身受重伤,恐怕镜水月也无法幸免。
可正是因为镜水月受到了威胁,她体内深处叶千行的魂魄开始了反击。
慕容遵我冷哼一声:“叶千行,你倒是求生欲很强!”
藏如海几乎是喜极而泣,说道:“叶教主,叶教主!是你吗?是你在保佑我,保佑我们魔教吗?”
镜水月体内受到反复冲击,酸楚异常,她咬牙说道:“谁是你的叶教主,我是镜水月,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镜水月!”
镜水月此番表态,好像触动了她体内叶千行的魂魄,慕容遵我感觉到那股神秘而强大的内力消减了不少。
他是何等人物,马上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策略是错误的,无论如何,他不该激发镜水月体内的潜能,而其中的关键就是,不能伤害镜水月,否则那股神秘强大的内力,必然起到反噬敌人的作用。
于是,慕容遵我把气息推到镜水月体外,推到了藏如海的手掌之中,然后按兵不动,全力消耗着藏如海的气息。
因此,这又变成了一场消耗战。
藏如海内力慢慢枯竭,可慕容遵我的内力仍像是大海无边,涌向藏如海体内。
藏如海深知,一旦他内力不足以支撑,那么他会立马被慕容遵我的内力倒灌而死,他现在内力被逼退到自己体内,俨然已经不能诱发镜水月体内那股神秘的盟友之力。
正当此时,风骁骑看出了端倪,他若有所无慢慢走向慕容遵我和藏如海两人中间位置,他对镜水月说道:“镜妹,你不要怕,我来替你,我数一二三,你用尽全力向后撤退,你放心,我不是在做傻事,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啊!”
镜水月眼含热泪,点点头。在如此复杂险峻的情况下,风骁骑绝不抛弃镜水月,而是走到身前,替她来抗住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