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离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是不是已经处在了疯狂的边缘,然而风骁骑还是慢慢放下了右手,黑气渐渐退散开来。
只听风骁骑语气惊讶,仿佛自言自语说道:“是你?”
阙离暗想:这他么的是谁啊?我这两天见了太多妖魔鬼怪了,早知还是待在遮天岭的深山沟里了。
藏明一这时强忍疼痛,他从江奕舟顺利逃命看得出,风骁骑今天或许会放过他。他双膝跪地,哀求道:“风大侠,千错万错是我的错,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只听风骁骑说道:“你也让我饶了他吗?”显然,这句话是对那个声音说的。
那个声音长叹一声,说道:“杀戮无尽,你还年轻,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只怕你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风骁骑语气尽量平静,然而还是有些激动,说道:“你就是走上了不可回头之路?”
那个声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仿佛是穿越了古老的时光而来,漫长悠远,像是时光上面积攒的灰尘。
风骁骑沉思了一小会,挥手道:“你们快滚吧,藏明一,你记住,你有一条命记在我的账上,我将来随时都可以取你的性命!你好自为之吧。”
阙离赶忙搀扶起藏明一,正要转身飞走,风骁骑喝道:“阙离,你滚回来,告诉我尸奴之法如何破解!”
阙离赶忙从怀里丢出一本书来,他仍在尽力保持他魔教副教主的尊严,说道:“尸奴破解之法都在这本书上了!”
风骁骑右掌虚抓,那本书入了他的手心,他有一种莫名的自信,深知阙离绝不敢欺骗他。
叶千行现如今已经隐入遮天岭的深山密林之中,如果风骁骑以深空传人的身份,进入魔教总部,恐怕藏如海也未必能够阻止得了。
再说,这一次阙离他们三人来找风骁骑的麻烦,本就是违反了叶千行的命令,阙离哪里还敢把事情弄大呢?虽然把尸奴破解之术交给了风骁骑,很亏,亏大了,但相比藏明一右手折断,自信自尊全面崩溃而言,阙离这一点损失又算的了什么呢?
阙离头也不回,却高声喊道:“不知哪位前辈仗义直言,救命之恩,当日后涌泉相报!”这番话,显然把风骁骑当成了反派角色,风骁骑听后,心里冷笑不止。
阙离扶着藏明一远去了,那个声音还没有露出真面目,可风骁骑也不着急,他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他收好尸奴破解之术,走向那些残垣压倒的老百姓,连连出手,把那些倒下的屋瓦和墙壁抬走,清除。
这时候,县衙的衙役已经跟着县官赶来,在众人的营救之下,这些倒霉的老百姓倒也无人死亡,只是大小不同的伤势。
风骁骑身上的黑色之气已经消散,县衙衙役没有看出风骁骑的与众不同,只是夸赞他为人仁义,力气又大,救援及时,否则有几个老百姓恐怕支撑不住。
风骁骑心里叹息,暗想:如果一开始,我就把他们引到附近的山林之间比拼,就好了,至少不会牵连这么多的无辜百姓,想起藏明一的狠绝,风骁骑仍然心里充满愤怒。
只听那个声音再度在风骁骑耳边响起:“你心里的杀意,越发重了。”
风骁骑冷哼一声,不理会那个声音,而是走向客栈。
客栈的客房也倒塌了几间,可见江奕舟的剑阵着实厉害,杀伤力极其巨大,风骁骑清除了挡在面前的废砖瓦砾,走到自己住下的那间客房。
所幸的是,这间客房没有受到多大损伤,野人孟天高还老老实实干躺在床上,他身上的青筋毕露,显然在遭受极大的痛苦,看来是“尸奴之症”发作了。
风骁骑掌心按在孟天高胸口的几处大穴,灌入了内力,压制住了尸奴之症的发作。孟天高终于能够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风骁骑拿出那本“尸奴之术”,认真研读起来,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叹息道:“你的机缘实在是巧合,学会了‘仙之道’心法,又学会了‘尸奴之术’,亦正亦邪,两者兼顾,未来你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风骁骑收起了这本尸奴之术,转而从怀里掏出另一本书,赫然是陈丰注释版本的《道德经》,他冲着那个声音大声喊道:“慕云祖师,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你明知这本《宝庭天禄》里藏着那么多魂魄,你怎么不去阻止!我要是早知道真相,早就把这本书毁掉了!”
原来,这个声音竟然发自于风骁骑怀里这本伪装成《道德经》的一代奇书——《宝庭天禄》!
这个声音,正是把风骁骑带入江湖的慕云祖师!
那个声音仿佛愣住了,他没想到风骁骑竟然会有这样的质问,一时沉默不语。
“今天,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子,楚萧彤变成了随云师太,‘木神’的紫色魂魄幻化出了人形,还有一些可怕的高手,分别占据了天云观那几个弟子的身躯。江湖大乱,就在几个月之后,到时候无数生灵涂炭,你可知你我的罪孽会有多么深重!”
言语之间,风骁骑对慕云祖师已经不是那么客气了,他早就隐约感觉到,暮云祖师在这里面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只见那本《宝庭天禄》开始泛起微微亮光。
风骁骑起身把房间的窗帘全部拉上,遮住外面的太阳,一来他是为了仔细看清楚这亮光到底是怎么回事,二来,他想找一个黑暗空间,能够让他施展深空之力。
却见那道亮光越来越亮,渐渐聚集成了一个人头面相,此人正是暮云祖师的面相,这个面相从书中升腾出来,栩栩如生,只是,暮云祖师的相貌更显的苍老了。
风骁骑疑惑道:“难道你没有随着‘木神’的魂魄飞跃而出,反倒是把自己锁在了这本书里?”
暮云祖师长叹一口气,说道:“当初,他们向我推荐你进入梦境学武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你的悟性如此之高,竟然能够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领悟到这么多高深艰难的武功,也洞悉了许多天机,或许,将来江湖之事,终究还是要靠你去收拾啊。”
风骁骑想起暮云祖师当初传授给他地脉的功夫,后来他的一身地脉功夫被仁云天师废掉,接着暮云祖师又把天脉中的星脉传授给自己。
在自己的天脉隐约陷入“天劫”和“心劫”之时,又是暮云祖师,传授了他盈缺脉,而盈缺脉堪称是天脉中的最强之脉,甚至就连深空之力和藏明一的诡异神通,也无法压制盈缺脉。
可以说,暮云祖师哪怕是利用了风骁骑,哪怕他暗中操控了一些局势,但对风骁骑而言,暮云祖师对他是有恩情的。
想到这里,风骁骑心里一软,慢慢跪下,说道:“弟子风骁骑拜见慕云祖师。”
暮云祖师似乎被风骁骑感动了,他的眼睛里滚动着泪水,苍老而浑浊。
“好,好,为师没有白白教你,为师选对了人,哈哈。”
这句话更让风骁骑心生悲凉,他知道,暮云祖师一生倒霉所在,就在于收了三个心术不正的弟子,而这三个弟子,带给他巨大的人生痛苦和转折。
可以说,如果暮云祖师一开始就是收了风骁骑这样资质和心地善良的徒弟,那么,后来的许多故事,就不会发生,许多痛苦就不会绵延两百多年,直到今天还日夜困扰着暮云祖师。
暮云祖师长叹一声,悲喜交加,说道:“不瞒你说,骁骑,再过八个月甚至半年,等‘木神’神通大成,江湖又要陷入一场腥风血雨,你已经意识到了,然而你可知道,真实的情景,恐怕比你想象的更加残酷,你肩上的重担,只怕比你所能想象的,更为繁重!”
风骁骑摇头道:“师父,我并不想去改变江湖,去当什么大英雄,你知道,我没有野心,我只想和镜妹安安静静的归守一方净土,她读书织布,我耕田种地,我们两人如此相伴一生,我愿足矣。”
暮云祖师微微一笑,说道:“骁骑,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已经不再是一颗默默无闻,无人知晓的小草了,你现在已经成长为江湖中的参天大树,你再想追求宁静的生活,风也不允许啊。”
风骁骑苦笑,他知道,暮云祖师这个比喻十分精当,因为,在两百多年前,意气风发的慕云祖师,也是陷入了一样的困局,暮云祖师是不幸的,到最后也没能和楚随云相守一起,反而在他们之间,有一道外人无从知晓的裂痕,仇恨的裂痕。
风骁骑问道:“师父,你神通广大,能告诉我镜妹去了哪里了吗?”
暮云祖师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我现在还不能说,你可愿意听我讲讲其中的纠葛?”
“师父,您讲,我真的很奇怪,您明明也能够伴随着木神的魂魄,一起进入当年叶千行的魂魄,继而再附体到镜妹的体内,直到慕容遵我前辈使用‘离魂咒’把你们解放出来……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暮云祖师眼光变得悠长深邃,他说道:“其实如今的江湖局面,在一百多年前曾经上演过一次,只不过那个时候,我选择了跟随‘木神’的魂魄,附体在一个年轻人身上,那个时候的江湖,堪称是最黑暗的江湖,众多高手互相杀伐不断,天昏地暗……”
风骁骑静静听着,他不敢想象,一百多年前,江湖中最黑暗的情形会是怎样的,如今这个江湖,难道还不够黑暗,还不够乱吗?
暮云祖师继续说道:“当时,我所附身的这个年轻人,正是江湖上未来一代中最有前途的人,他虽然才二十出头,但他喜好行侠仗义,早已是那个时候江湖的偶像了,可是,当我附体之后,我发现,这个年轻的,活跃的魂魄,竟然不堪一击,被我的魂魄彻底击垮了,我发现了他的脆弱,掩盖在他耀眼形象的光芒背后,然而,当他没能阻止这一场魂魄附体大劫,他的内心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