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帝却收住声音,不往下谈了,只见轿帘掀开,恰好一道月光斜洒在轿帘之上,一个中年男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正好月光挥洒而下,他好像是从月光中走来。
如此巧合,必然不是巧合,看来这名中年男子对月光都能计算把握,戴江山不禁心中一沉,他似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极可能低估了眼前这个中年男子——荒帝。
众人看到这名男子,无不为这名中年男子的神采倾倒,茹杏秋完全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男人,纵使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一直认为她的表哥邓良人是天底下最英俊潇洒之人,可见了这名中年男子,才发现所谓潇洒,是眼前这人的姿态。
他的从容,他嘴角不可一世的微笑,他背着双手走在月光下的仪态,可以说超越了世间所有凡俗男子。
镜水月却只是扫看了一眼这名男子,转而轻声问风骁骑道:“骁骑哥,这人就是荒帝吗?”
风骁骑想起楚萧彤曾经的描述,点头道:“如此神姿英发的男子,世间罕有,除了曾经纵横江湖,被称为‘圣人’的荒帝,还能有谁呢?”
与荒帝相比,楚歌童、花中楼甚至藏如海这样的翩然公子风度,都显得俗气了起来。
更别提这位“代天公”戴江山了。
虽然戴江山穿着龙袍样的衣衫,可在荒帝一身白衣胜雪的照应下,简直就是一条蝗虫。
戴江山也不得不从内心感慨起来,这位荒帝,且不说武功,单说气度,就已经天下无敌了。
尤其是,荒帝还很帅气,怪不得他能找到十名天姿国色的美女,给他当开路的仆从。
只听那十名少女半屈膝,银铃般清脆的声音齐声说道:“恭迎主人出轿!”
圆月此时的眼睛也已经看直,尽管那十名少女美貌非凡,但她们身边的荒帝更是出彩。
可圆月脑袋一不好使,说话就更没有边际了,他问旁边的茹杏秋道:“秋弟……这出恭我知道,就是拉屎,这出轿是啥啊?我不懂。”
茹杏秋本来正看得眼直,听到“出恭”二字,忍不住笑了起来。
十名少女中也有一人忍不住笑了一下。
荒帝脸色慢慢变冷,忽然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往那名少女身上虚点一下。
那名少女好像经受了极可怕的事情,连忙跪下喊道:“圣尊主人饶命,圣尊主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笑了,再也不敢了……”
她泪流满面,猛在地上磕头不止。
荒帝冷冷说道:“你跑吧。”
那名少女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荒帝,一脸迷惑,她的脸庞极美,尤其是她的下巴,曲线完美,泪珠儿似乎都舍不得从下巴上掉落下来,悬在下巴处微微颤动着。
荒帝轻轻看了她一眼,温柔道:“你跑吧,没听懂吗?”
少女疑惑道:“圣尊主人……你……这是饶了我吗?”
荒帝不再看她,脸上的微笑却渐渐凝固。
少女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鼓起勇气,起身转头就往来时路跑,越跑越快,眼看就要跑离视野,场上众人都盯着她的背影。
风骁骑忽然叹了一口气。
只见那名少女忽然全身爆裂,砰砰砰几声,当场成了碎片。
众人无边震惊失色。
圆月看的更是几乎掉了下巴,没想到只是一句逗笑的话语,就让一名少女落得如此惨死。
荒帝似乎没看见这一幕,而是把视线投向了镜水月与茹杏秋,说道:“哎,现在只有九个铺路使者了,不好,不周全,你们两位姿色更胜这九个人,怎么样,谁来加入其中呢?”
镜水月冷笑一声,眉头一皱,说道:“你的手段也太狠了,她只是笑了一下,你就让她如此惨死!你是不是人?”
荒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如此顶撞我?还敢骂我?哈哈,哈哈。”
好像这是一件多么好笑的事情似的。
荒帝笑声渐渐止歇,目光从镜水月和茹杏秋的身上挪开,放在了“代天公”戴江山身上。
他问道:“你就是‘代天公’?天公大将军?”
戴江山冷哼一声。
“你何德何能,能够代天?代天而立,还是代行天道?”荒帝冷然问道,他白面如玉,冷然的表情更显出相貌卓然不凡。
“你是荒帝?”戴江山模仿荒帝的口吻,反问道:“你何德何能?自己称帝?你是天下子民之帝,还是代天为帝?”
荒帝往前慢慢迈出了一步,戴江山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风骁骑和仁云天师、甘洛等高手已经看出,在气势上,“代天公”戴江山明显被荒帝压制住了。
高手之间的对决,每一个细节都是生死相搏。
戴江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体内的“枯炎神功”已经蓄势待发,于是,他也向前迈了一步,然而,这一步迈的极其艰难,以至于后背都渗出了冷汗。
荒帝却从容至极,目光从戴江山身上挪移开来,望向天边,仿佛在看着遥远的往事。
“你可知,世人为何称呼我荒帝?”
戴江山冷笑几声,摇头道:“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帝君了吧?”
“两百五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月光和今晚一样,你可知,那一晚我经历了什么?”荒帝看似漫不经心的问着。
“什么?”戴江山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尽管他明明知道,他现在已经完全在跟着荒帝的节奏走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荒帝哪怕一丝头发被风吹动,都显得那么自然,显得如此神圣。
“那一晚,是我彻底断绝人类情欲的时刻!”荒帝忽然笑着看向镜水月,慢慢说道:“我当时的爱人青鸾,和姑娘你一样美貌非凡,天下无双,我沉浸在她的温柔乡里,足足三年,一刻也不想离开她,直到那一晚,有一个宿敌找上门来。”
荒帝诉说悠悠往事,但语气当中毫无感情波澜,仿佛在说着别人的八卦和伤痛似的。
“我和这个宿敌激战了上千招,最后,以一招落败给他。呵呵,然而生死成败面前,输一招和输一万招,根本没有什么区别,那时候,我感到了恐惧——死亡摆在了我的面前。”
荒帝竟然笑了,“我那位宿敌当时其实也到了极限,他可以过来杀我,但也只能是慢慢凑过身子来,这时候,只要青鸾轻轻往这人身上刺上一剑,我就反败为胜了。”
“后来呢?她……她刺出这一剑了吗?”茹杏秋急切问道。
荒帝把目光从镜水月身上转到了茹杏秋,笑道:“她刺出这一剑了,不过这一剑,却不是刺向我的宿敌……”
“那还能刺了你不成?”圆月嘟囔道。
荒帝呵呵一笑,说道:“青鸾也没刺向我,而是刺向了她自己。”
“啊?她有病啊?刺自己?”圆月惊讶道。
风骁骑喝道:“圆月,不要胡说八道,闭嘴。”
荒帝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小和尚说的没错,她是有病,你可知她的病是什么吗?”
在场众人没有人回答,现场安静如斯,只剩风声在喧嚣,本来轻柔的晚风,原来也如此聒噪。
圆月发现荒帝正在看着自己,他看了一眼风骁骑,慌里慌张的说道:“我……我哪里知道她有什么病,我又不认识她……”
荒帝又往前踏了一步,正好踩在了月光里,悠悠说道:“青鸾的病,就是活着。其实,活着何尝不是所有世间凡人的病?身心遭受酸甜苦辣的折磨,惹人相思,让人断肠,这岂不都是活着的病状?”
荒帝忽然看着戴江山,柔声说道:“不过,这病好治,死了就成了!你也需要治病,是吗?”
戴江山一时心惊,往后退却了两步。
仁云天师眉头紧锁,暗自嘟囔着:“活着即苦,即烦恼,即大不清净,即烦恼根……”
荒帝笑道:“这位仁云天师就想明白了,哈哈。”
甘洛冷笑一声,说道:“呸,你说活着就是病,敢情都说的是别人啊,你自己现在不还活着吗?你怎么不给你自己治病啊?荒帝,你这套狗屁逻辑讲不通。”
荒帝很失望的看了甘洛一眼,说道:“甘洛,你太让我失望了,早知如此,当年我不如留下羊左楼的命,让他当棋子,你的悟性,哎,实在太差。”
“后来呢?你的宿敌没走过来杀你?”镜水月忽然问道。
荒帝呵呵几声,说道:“青鸾刺向自己的心窝,那个位置和角度,我曾经对她说过的,任何人只要那个心窝里中了一剑,都是不活的命,那里的心窍,沟通的是生死之道,当我看到青鸾心窍里流出的鲜血,我就看透了生死玄关。”
风骁骑似乎陷入了沉思。
圆月忍不住吼了几声:“妈呀,你说的啥啊,我听不懂,听不懂。”
镜水月瞪了圆月一眼,圆月赶忙闭嘴。
荒帝抬头望天,天上月如同当年,“然后,我发现,其实我没有输给我的宿敌,本来是他赢了我一招,可青鸾这一剑,让我得以看清生死之窍门,但我的宿敌,恰好是从青鸾背影后面看过来的,所以,他没有看到这个流血的心窍,自然也就没看到生死窍门,哈哈,世间事就是如此好笑,以我宿敌的悟性,倘若和我换个位置,恐怕参破人间生死循环的,就是他,而不是我了,但我很抱歉,运气垂青了我,我才是天选之人。”
荒帝笑眯眯看着戴江山,说道:“后来,我把我宿敌的皮剥了下来,给他填上了天地灵草,放在了一处地方,一转眼就是两百多年,不知道那些灵草,有没有长出点人形。”
圆月听到这句话,马上弯腰吐了起来,如此恐怖的事情,却被荒帝如同笑话一般讲出来,在场人无不感到一股寒意,仿佛凛冬又重新降临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