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神所言不差。
风骁骑确实已经尽了全力,如果这样还无法击倒木神,风骁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击败它了。
这时,楚随云已经抱住了慕云祖师的身躯,他已经太过老朽,摸上去都是一把骨头,这是生命渐渐的凋亡,像朝阳照射下的露水,也像是日落时分渐渐袭来的黑夜。
有花开,自有花落,有潮涨,就有潮落。
在这一瞬间,楚随云顿悟了:她苦苦追求的,不过只是执念罢了。
就算乐乐瑶爱的是那个女人,不是自己,又如何?乐乐瑶已经死了,自己却还幻想生生世世当乐乐瑶的未亡人,幻想去问清楚乐乐瑶,到底最爱的是不是自己?
就算慕云祖师再怎么对不起自己,那又如何?失去本身就是惩罚,何苦要至死都不原谅?
面对已经衰老的陈丰,楚随云忽然觉得,自己就连愤恨的力量也没有了。
我真傻,活活受了两百多年的纠结与挣扎。
楚随云终于想通,眼泪再度滑落下来。
慕云祖师躺在她的怀中,面带微笑,嘴角流出鲜血,血色已然不是年少时候的鲜红,而是黑红。
“小云……我……我做错了很多的事情……很多……”
楚随云摇摇头,任由眼泪滑落。
“可是,咳咳……我爱对了一个女人,那……那就是你……”
楚随云点点头,说道:“丰,是我太傻,我们都太傻了。”
慕云祖师苦笑道:“是啊……太傻……却又太真……”
楚随云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是的,太真,爱也真,恨也真,其实,这样的人生,一辈子就够了,我却……”
慕云祖师苦笑着摇头道:“不……追求永生,和追求爱情,是一样的,人之本能……其实,我恨不得……和你三生三世,生生世世……可惜,你不给我走回头路的机会。”
楚随云苦笑道:“我们还想着生生世世做什么?我们就连一生一世,也没能做好呢。”
“是啊……小云……最后了……我不求你原谅我,我甚至……希望……你能……能够忘了我……”
木神这时候被握在风骁骑的虚空巨掌里面,他却嘻嘻笑了起来:“楚随云,我要是你,我才不会相信他,哈哈。”
楚随云心中悲伤至极,听到木神这句话,更是大怒,她把慕云祖师往地上一放,挥起随云剑,往木神身上看过去。
风骁骑的虚空巨掌,半握着木神的下半身,所以,楚随云的随云剑法,全都往木神的上半身招呼上了。
然而,木神全身被一层紫色光芒包裹着,根本就不怕随云剑。
任由楚随云剑法凌厉,足足砍了一百多剑,可木神却毛发未伤。
楚随云心中不禁震撼,恐惧升腾蔓延:木神的“永生真身”,真的是不死不灭啊。
木神狂笑道:“砍得好,砍得好,我正好试试我的‘永生真身’的效果如何?嗯嗯,很不错,能抗住天下第一快剑——随云剑!”
楚随云还是停止了下来,她听见慕云祖师想说什么。
她收起剑法,半跪着把慕云祖师扶起来,只见他老的更快了。
“小……云,我这次,真的要走了……”
楚随云哭道:“你去哪?丰……”
慕云祖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指了指那本《宝庭天禄》,说道:“回去那里……再也出不来了……我死了以后,你把这本书烧了吧……还有……那个‘九生魂器’,虽然……已经是废物,可是,还是和这本书,一起烧了埋了吧……”
风骁骑用尽全力,正在试图控制木神,他感受到,木神正不停发动体内气息,冲击风骁骑的虚空巨掌,意图挣脱。
风骁骑尽全力压制木神的冲击,他能听到慕云祖师和楚随云之间的对话,眼见自己的师父就要死在面前,他心中万分悲痛,流下泪来。
他多想守在自己的师父旁边,至少送他一程,然而,他必须尽力阻拦木神,否则,慕云祖师和楚随云都非常危险。
木神一边用力挣脱风骁骑,一边冷笑道:“陈丰,怎么,你不想玩这场永生的游戏了?燕子哥妄想修炼出‘永生真身’,你呢?你就不想吗?哈哈,就算你想,你现在也来不及了啊。”
慕云祖师有气无力的说道:“师父,这一辈子我是斗不过你了……不过,我有后来人,风骁骑就是我的衣钵继承者,楚随云,她也会……记得我的……”
楚随云只觉得心中痛苦不能自己,她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内心对陈丰的崇拜,并不曾随着岁月消失。
陈丰,是她见过的最有武学天赋,也有着旺盛的上进心,企图心的男子,如果当初,她对陈丰能够再宽容一些,能够再更爱一些,该多少。
少不经事时,犯下了错误,竟然需要整整一生去回味,去偿还……这样的代价,未免太过巨大,然而,陈丰即将走完他的人生,后悔的,无悔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将如过眼烟云,随风而去。
楚随云只想痛快大哭一场,她奔涌而出的眼泪,藏了两百年之久。
慕云祖师不再说话,怔怔的看着楚随云,慢慢闭上了眼睛。
慢慢的,他的身体忽然变成微微的荧光,回到了那本《宝庭天禄》书中去,风骁骑往这边看过来,恍惚中想起了当时。
他第一次看到这本书,镜水月还以为这一本《宝庭天禄》是一个名叫陈丰的人,注释过的《道德经》,正是在这本书中,风骁骑遇到了改变了他一生命运之人:慕云祖师陈丰。
风骁骑从他这里打通了地脉,学会了刀法三式,还练出了百毒不侵的身躯。
待到以后,风骁骑体内的地脉被仁云天师尽数毁灭,又是慕云祖师陈丰,及时出现,帮风骁骑打通了天脉中的星脉,又在风骁骑受到天劫与心劫困扰折磨的时候,及时传授给了风骁骑“盈缺脉”。
虽然,这个“盈缺脉”的本质,风骁骑仍然不是很清楚,按照木神的意思,慕云祖师是把风骁骑当成了利用工具。
但慕云祖师所做的事情当中,何曾自己占到过一丝便宜呢?
本来在贺州天云观分舵的时候,慕容遵我明明已经利用“离魂咒”,给了困在《宝庭天禄》里的各个魂魄逃生的机会,曹子植出来了,戴江山出来了,叶千行也出来了,楚随云也出来了,木神更是借此机会,练出了“永生真身”。
可是,困在这本书中的慕云祖师,却放弃了这一次机会,任由他的魂魄在书中更加损耗。
即使这个晚上,没有木神的突然到访,慕云祖师其实也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风骁骑想到这里,内心剧痛无比,所有的愤恨,都被他化作了绵绵不断的内力。
他丝毫不顾忌自己可能遭受的深空反噬,疯狂用尽全力。
木神面色凝重,他发现自己低估了风骁骑的内力深厚程度。
然而,慕云祖师的死,也让木神心里受到了冲击。
陈丰,是木神最中意的弟子,他的聪明,天赋,甚至他的心机,无一不像木神本人,然而,这也就注定了他们师徒到最后,一定会成为冤家。
木神心中也有一种莫名的失落,然而,他很快就摆脱了这种失落。
既然风骁骑和楚随云已经知道了他的所有秘密,他也没有必要留他们一条生路了。
木神开始认真了。
他目光凝聚,眼睛里巨大的黑瞳,忽然照放出紫色的神采。
两道紫色的光芒,从他的黑瞳当中释放出来,烧灼了风骁骑的虚空巨掌。
眼见这双虚空巨掌噼里啪啦的逐渐消退,风骁骑心中莫名震撼。
但风骁骑早已经决意,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和木神死拼一场。
他大吼一声:“随云前辈,你快走吧,带走我师父的遗骸,完成他的遗愿!我相信,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楚随云把《宝庭天禄》往自己的怀里一放,用袖子抹干了眼泪,对风骁骑说道:“风骁骑,该走的是你,我也想开了,总是这样魂魄转生,还真是累啊,现在我牵挂的人,我爱的人,我恨的人,都已经走了,只有这个木神,我就算死,也要带着他一起死。”
木神哈哈大笑道:“愚妄!我已经得到了‘永生真身’,就凭你的随云剑,想杀死我?我可是神!”
木神大声嘶吼狂笑,笑声卷起巨大的气息,排山倒海,冲向四面八方。
正好有一队士兵往这边来探查情况,被这阵巨大的风浪卷起,抛到了几十尺的高空,掉落下来,尽数摔死。
甚至就连附近的宜州城城墙,也在疯狂的晃动,宛如天崩地裂一般。
风骁骑脸上被风沙吹出了许多道伤痕,他心中暗惊:木神这修为也太过惊人了吧,而且,他还是不死不灭的“永生真身”,这可如何是好?怎么才能对付呢?
眼见五人多高的虚空巨掌,此时已经残破不堪,木神轻轻松松就从巨掌中脱身了。
他眸子里的紫色光芒扫过风骁骑,风骁骑使用深空之力的轻功身法,及时躲避开来,原先所在的位置,地上轰的一声出现了一个大坑。
还没等风骁骑反应过来,木神的双眸光芒再度扫射过来,风骁骑不得不连续施展深空之力的身法,左躲右避,然而,他已经开始大口喘气,显然,刚才的巨掌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
木神一边狞笑道:“怎么样,风骁骑,你服气不服气?你的深空之力,可完全被我的‘灼日之光’所克服!”
风骁骑心中暗暗叫苦,暗想:荒帝的武功是“明月之力”,照云道人的武功则是“深空之力”,现在可好,木神的武功成了“灼日之光”,怪不得他的武功天克深空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