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骁骑面色微微一变,事到临头,他反而感到了害怕……
害怕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如果赵太后真的是他的生母,他该如何面对?如果不是,反倒好像少了一个包袱,可是亲生父母在何方,仍然是他心底里最痛苦的困扰。
这个时候,他发现身边要是有镜水月在就好了,镜水月能够安慰他的心怀,能够抚平他的创伤……
风骁骑犹疑了一会,还是说了起来。
“我听我师父仁云天师说起过,我出生,是在二十年前,那一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风雪,这在苏州是不常见的。”
赵太后也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喃喃道:“不错,二十年前,苏州的冬天,雪下个不停……风也很急,北风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赵太后这样说,等于是承认了自己二十年前的冬天,去过苏州。
这时众人慢慢坐回了原位。
乐名药不能明白的是,赵太后为什么不和风骁骑私底下聊天,而是当着付权仙、文梧言和慕风清三个官场江湖老油条的面谈这件事情。
尽管乐名药不明所以,但她很清楚,赵太后一定是有她的目的的。
这种女人,难道真的这么讲究亲情吗?乐名药仔细注视着这几个人,暗自做着防备。
赵太后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风骁骑的身上。
其他几人也没有注意到乐名药的异常。
风骁骑继续说道:“听我师父说,那一年冬天的一个雪夜,我被人放在了天云观门口,没有哭,只有漫天大雪在下。不知过了多久,夜已经很深,忽然一队兵马路过了天云观。”
“马蹄声声,风雪之夜,骁骑惊门,天云观终于有弟子出来一看究竟,这位弟子发现了我,于是赶紧回去禀报了仁云天师,仁云天师就此把我收留了。”
赵太后此时已经双泪垂垂,问道:“你知道你是哪一天出生的吗?”
风骁骑苦笑道:“我怎么会知道,仁云天师告诉我,我出现在天云观门口的那一天,是腊月十一,可我应该不是在那一天出生的。”
赵太后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风骁骑面前,伸出手,想去握住风骁骑的手。
然而,风骁骑本能的躲开了。
赵太后哭道:“鱼儿,你就是我失散了二十年的鱼儿啊。”
在座众人都感到吃惊。
虽然他们也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这么快,赵太后就和风骁骑母子相认,让他们很感到意外。
文梧言忍不住出声,问道:“太后娘娘,您请仔细想一想。据老臣所知,天云观每年都会收到一些被抛弃的孤儿,并把他们抚养大,或许,你对风骁骑只不过是一个误会罢了啊。”
赵太后摇摇头,说道:“绝不会错的!那一年,陪着我去天云观的人,本来可以作证的……”
“那人是谁?”风骁骑记得在梦境之中,曾经见过一对夫妇抱着襁褓之中的孩子,进出过天云观,那个男子的背影看上去很高很瘦,但却看不清脸庞。
赵太后指了指地上,布帘子盖着的那具尸骨,说道:“那时候,陪我去苏州天云观的,正是松枯禅师。”
风骁骑暗想:妈的,这个松枯禅师是保镖吧?
他问道:“那谁是我的亲生父亲呢?”
赵太后斩钉截铁说道:“正是已经逝去的先皇……当时他太子之位摇摇欲坠,生怕随时面临灭顶之灾!于是他和我商量好,把一个孩子送出去,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骁骑……这个名字真好……你是我的鱼儿啊……”
赵太后要扑上来抱风骁骑,风骁骑却凭借本能躲开了。
赵太后一愣,问道:“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很恨我?”
风骁骑摇头,说道:“我倒不是恨你,只不过有很多地方,觉得别扭,想不明白。我真的是你的鱼儿吗?”
“当然!”赵太后很坚定的说道,“你看,你的眉眼部分和我多么像啊,你的嘴角也很像先皇,对,对,很像先皇,国师,丞相,阁主,你们觉得呢?你们都是先皇的肱骨之臣,你们觉得像不像啊?”
乐名药暗想:赵太后原来是让付权仙、文梧言和慕风清过来帮着她认儿子吗?不会这么简单吧?
这三位老臣互相看了一眼。
面对已经魔怔的赵太后,他们三人也一时无语。
赵太后再次追问:“你们说,像不像啊?”
文梧言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却听赵太后怒道:“你别说话,你和仁云天师关系太近!”
文梧言愣住,敢情是刚才自己提出的质疑,让赵太后极为不满。
赵太后耍性子,不让文梧言发生了,文梧言只能硬生生把嘴里的话憋回去。
付权仙见状,已然明白自己该怎么说了,他站起身来,恭敬道:“恭喜太后,找回失散多年的皇子,而且,是如此成器的皇子!”
一旁的慕风清也站起身来,跟在付权仙身后,恭敬道:“恭喜太后!”
赵太后喜极而泣,可风骁骑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毕竟,自己刚出生就被抛弃,如今再度上演母子相认的狗血剧情,让风骁骑一时接受不了,他往后退却了几步,正好避开了赵太后的拥抱。
赵太后一愣,失落的表情浮上面孔,自责,歉疚,多少年来都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如今却满满的写在了脸上。
乐名药却忽然说道:“太后娘娘,认自己多年失散的儿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还是让风骁骑他缓缓情绪吧。”
她顿了一顿,说道:“再说了,太后娘娘你现在认风骁骑了,可曾想过对风骁骑是多么的不利吗?”
文梧言向着乐名药这边投来了赞许的目光,补充道:“太后娘娘,请您三思啊,何止是对风骁骑不利?对本朝社稷,对天下大势,都有可能不利,之前的白玉菩萨像事件,不就说明有人意图利用太后娘娘您走失的皇子鱼儿,大做文章吗?”
赵太后似乎冷静了下来,紧蹙着眉头,沉默不语。
文梧言继续点醒道:“本朝的天子,还在皇宫中呢!您让新出现的皇子,置于何地?您让皇上置于何地?”
赵太后轻叹一口气,说道:“有什么难相处的?给鱼儿一个王爵亲王的位子,不就行了?”
“那您要不要留新的皇子在京陵城里呢?”文梧言这一问,可以说是问到点子上了。
赵太后反倒是一愣,她的内心深处,已经被文梧言看穿,失落了二十年的母子之情,她太想给予补偿了,可这样一来,她就无时不刻希望鱼儿留在自己的身边,可这样做,是严重触犯忌讳的。
更何况如今有神秘黑手,打算利用鱼儿大做文章,俨然是要推翻现任的皇上,重新立鱼儿当傀儡。
在这种局面下,鱼儿留在京陵城,就很遭当今皇上的忌讳,即使外放,给他封地,也无法打消当今皇上的疑虑和担忧。
赵太后对鱼儿,有天生的母子之情,可即使是同胞兄弟,当今皇上和鱼儿并没有什么兄弟感情。
血缘骨肉,代替不了感情,更代替不了信任的建立。
一句话,这个鱼儿,是一个很大的暗雷,是一个祸端,绝不可能有好的结局。
赵太后久经官场,阅历丰富,心机老到,文梧言这番话一说,她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呆呆的坐回了凤座,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风骁骑虽然对她并没有什么感情,但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也心疼。
他犹豫了一会,开口说道:“太后娘娘……此事,从长计议吧……其实,有很多地方,还没有弄明白,弄清楚……”
风骁骑其实也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他凭借本能,觉得这里面有些地方似乎不对劲,但他不清楚,这是不是他想逃避,所以才找到的借口,还是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付权仙叹息一声,说道:“太后娘娘,此事现在有多少人知道呢?”
赵太后抬眼,看了他们一圈。
付权仙明白了,当机立断道:“太后娘娘,此事不可外传,否则会引发无数祸端,如今江湖点将大会召开在即,各路高手,野心家,谋乱者,汇聚一堂,一旦此事传开,就给了那些背后黑手与野心家发挥的空间。”
慕风清也上前一步,说道:“如今,除了太后,还有我们几个人知道。风骁骑和乐姑娘必须保持沉默!”
乐名药冷哼一声说道:“我用得着你管?你是我的什么人?”
慕风清正要继续说话,文梧言却插话道:“事实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要悲观,实际上,背后的黑手与野心家,已经开始行动了,要不然,慈恩法师和松枯禅师不会对太后几次三番下毒手……”
赵太后低头沉思,文梧言说的对,此事实际上已经瞒不住了,已经开始被一些有心人大做文章了。
但她想和儿子相认的决心极大,而她一向都是有了决心,就无论如何要去完成的女强人。
如今,压力越大,潜在危机越大,反而越是激发了她高昂的斗志。
赵太后一摆手,说道:“皇上那边,我自会去说服他,他从小也比较听我的话,我给他找回一个弟弟,他应该高兴,天底下还有比血缘关系更可靠的吗?”
文梧言忧心忡忡,说道:“太后娘娘难道忘了唐朝时候的玄武门之变了?同样是一母同胞,李世民杀死了两个同胞兄弟啊,何曾见到血缘关系可靠?”
赵太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慕风清说道:“上阵父子兵,要看是什么时候了。如今圣上位置稳固,民心聚集,就算太后娘娘认了鱼儿,只是给当今圣上多了一条胳膊,一个兄弟手足,而绝不是像当年李世民那样,兄弟之间争夺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