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骁骑暗想:这个组织看来管理相当严密,处处都是留神有没有人跟梢。
要不是风骁骑自己有极高明的机关术知识,他一定会忍耐不了。
最高明的机关术,与人心息息相关,它会挑战人心,比如耐心,韧性。最厉害的机关,就是摆放在你的内心里。
比如,你要是不能像张公公这样耐心,在这么个鬼地方等上一炷香的时间,你就根本收不到接下来的讯号。
你也就无法破解这样的机关。
所幸的是,风骁骑的耐心,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练出来了。
他的耐心,只会比这位张公公多。
张公公往前走向密道,密道看上去并不复杂,张公公也如履平地一般,风骁骑断定这条密道里一定安置着许多机关,这位张公公走的每一步路,看似平平常常,宛如饭后在林间散步那样随意。
实则不然!
张公公的每一步,都踩在了机关的点位上,这是必须要经过长期的训练,才能练就出来的本事。
如果有人尾随在张公公的身后,那人只要走错一步路,就会触发机关,当场要了那人的命。
这个机关还有一个厉害的地方在于,如果尾随那人的武功实在太高,挟持了张公公想做要挟,那么,张公公只要走错了一步路,就能触发机关,两人都被机关射死,或者张公公自己死掉,那个活下来。
但这样一来,张公公一死,秘密也就保存住了。
多亏风骁骑看过很多遍《大机关术》,从这本书里了解到了很多厉害的机关术。
所以,风骁骑施展深空之力身法跟在张公公的身后时,张公公每一步落脚,风骁骑都默默的紧跟上去。
风骁骑通过盈缺脉的感知,甚至能够精准复现张公公踩在密道上的力道。
幸好,这个机关密道还没有如此设置,要是连张公公落脚的力度也考虑进去,无疑更加保险了。
可惜这个构想无法实现,因为做不到!
尽管张公公是一个练家子,但他绝不可能像那些绝世高手一样,每一步路都能够精准控制自己的力道。
张公公只要能够记清楚自己走路的路线,每一步该怎么走,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条密道很长,它不像雄天门的密道那样岔路很多,也不像遮天岭的密洞那样路径充满着各种雷同。
这条密道很宽阔。
风骁骑据此判定,这里的密道是能够走轿子和马车的。
这里的主人,不简单,绝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或者,出于其他未知的目的,他需要密道能够走马车,走轿子。
风骁骑一步一步,悄无声息的跟在张公公的身后。
张公公转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一处密道的尽头,赫然是一扇门。
张公公走到这里以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抹熏香,这抹熏香放在了门口旁边的一座小平台上,平台上面有一根很粗的蜡烛。
张公公点燃了这只蜡烛,同时用熏香往蜡烛的火苗里滴了几滴。
火苗忽闪忽闪,扑簌抖动了几下,变得更亮了,照亮了密道。
张公公回头又看了看,这是习惯。
没看到人,他放心的叩响了这扇门。
这扇门上面也有三个门环,这次张公公叩响的是最左边的门环。
门环发出清脆的声响,铛铛铛,三声过后,这扇门打开了。
张公公立即身子佝偻着,钻进这扇门。
这对风骁骑来说,又是一道难关。
你穿过一道大门,不容易被发现,但你要是钻一个狗洞,就很难不被发现了。
但风骁骑别无选择,他还是展开深空之力的身法和身形,忽的一下子,也进了这扇门洞。
他应该庆幸的时,机关的构造者在这里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构造者低估了人的懒惰!
本来这一扇门是要有人长期把守的,在张公公进入门洞之后,那人故意留门不关,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别的人闯入门洞,如果有的话,只要这个人轻轻扭动一下机括,这扇门的朝向立即就会发生变化。
那么,风骁骑就会进入另外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就是牢房了。
但派驻在这里监视大门的人,早已经经过了太漫长的时间——安全无忧的时间。
他们的侥幸心理是这样的:之前那么多道关卡,谁也没有本事全部闯过来,所以,他们就可以偷懒了。
正是因为他们偷懒,他们错过了发现风骁骑尾随的绝佳时机,他们将不再有这样的时机了。
风骁骑进入门洞之后,忽然发现张公公不见了。
这让他感到非同小可。他细心用盈缺脉,发现自己的头顶上有人的气息和经脉流动。
风骁骑心中暗想:原来如此,张公公跳入这个门洞之后,就能够进入一个平梯,他只要触动这个平梯,自己就会被平梯拉上去。
而风骁骑本来就是跟随在后面的,打了一个时间差,恰好错过了这个平梯,张公公已经在他的头顶上了。
风骁骑深吸一口气,忽然纵起身形,深空之力身法极度奥妙,哪里有阴影,风骁骑就能够到达哪里!
哪怕是在水下也可以,何况是在这密道里?
风骁骑提起身形,竟然抓住了平梯的下沿。
他极好的控制了力度,张公公只觉得平梯好像卡了一下下,并没有多想其他。
张公公绝对不会相信:有人竟然能够过五关斩六将,每一步都紧紧跟着他走到这里。
他完全不会杞人忧天,反而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办事很牢靠。
只不过,他内心还是忐忑不安的,因为他要见到主人了。
而他用箫声催动着荒帝尸鬼,却失败了!
主人会怎么惩罚他呢?会不会杀死他?
他心里完全没底。
但是,该组织的戒条之一就是:完全没有借口可说!
主人只问做得到做不到,他不关心你为什么没做到。
该如何向主人解释呢?幸好荒帝尸鬼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要不然,张公公只能以死偿命了。
平梯上滑了一小会,就停留在某处高台了。
张公公走出平梯,进入高台。
风骁骑趁着平梯下落的一瞬间,纵起身形,把自己的躯体牢牢挂靠在悬壁上。
一阵轻轻的风吹来。
但张公公绝不会起疑心。
因为平梯下滑怎么可能不产生风呢?
他早就习惯了!
越是习惯,越是难以防备。人们给自己寻找合理化理由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进入高台之后,张公公走入了一条甬道。
甬道的两侧,点着微微亮的烛火。
这条甬道很长很长,张公公自己也不清楚这条甬道有多长,他只是木然的,机械式的按照平时的训练在走。
他在数着步数。一步不能错,一步不能多,更加一步不能少。
果然,数够了一百九十九步后,他往左走了三步,又往前方走了两步,正好来到了又一扇大门的门口。
这时,走出来一个大汉,大汉面无表情,风骁骑躲在暗处甚至看不清楚这个大汉的模样。
只听这个大汉问了一句:“事情有异常?”
张公公点点头,显然,他是不需要向这个大汉汇报的。
大汉冷冷说道:“你进去坐着等一炷香,主人一炷香后会过来。”
大汉手里拿着一把很大的长刀,长刀甚至能够照射出他自己,以及张公公脸上的表情。
张公公面露恐慌。
“你不用怕,实话实话。”大汉看似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张公公干涩的说了一声谢谢,其态度恭谨,完全有别于刚才在宫廷洗衣房那股气焰。
张公公走到屋子里,那里只有一把椅子。
他哪里敢坐,就乖乖的站在那里,像是等候审判。
风骁骑的身形悄无声息的绕过了那个手拿长刀的大汉,大汉丝毫没有发觉。
张公公在这间小房间里默默站着,风骁骑注意到,他的额头上流出了冷汗。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只听咔嚓一声,门又被打开了,这次走进来一个带着面具之人。
拿着长刀的大汉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本来就逼仄的小屋子,现在变得更加拥挤了。
风骁骑几乎就是贴着墙隐藏自己了。
那个面具人看着张公公,问道:“为什么失败了?”
张公公不敢擦汗,毕恭毕敬的说道:“有人保护。”
面具人冷冷说道:“谁有这个本事?”
张公公说道:“风骁骑。”
风骁骑在一旁暗处听的一惊,看来这个人,或者这些人确实与刺杀太后的事情有关联。
他当然不害怕,反倒是庆幸,自己跟着这个张公公,是跟对人了,没有白跑一趟。
这个面具人说话似乎有些含混,显然是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嗓音。风骁骑听不出这人是谁。
面具人坐到了椅子上,冷哼一声,说道:“又是风骁骑,有这人在赵太后身边保护,荒帝尸鬼都奈何不了……可见主人对风骁骑的忌惮……还是很有道理的。”
那个用长刀的大汉说道:“什么风骁骑,待我去把他的脑袋给主人摘下来!”
张公公嘴角飘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面具人一摆手,说道:“刀客,你不要冲动,如果能够派你出去对付风骁骑,那当然最好不过了,可主人并没有这个意思,你稍安勿躁。”
风骁骑躲在一旁不禁无语,甚至想笑,不知道这个刀客凭什么这么自信。
张公公怯生生的问道:“护法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面具人很警觉的说道:“你这一路走来,可有人跟着?”
张公公还没回答,只听刀客声音粗鲁,说道:“放心吧,护法大人,我这边瞅着呢,我们的机关,就是天底下最灵活的鸟儿,也不可能飞进来!”
面具人倒是不嫌弃刀客插话,得意的说道:“那是当然,主人的布局,从来没有失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