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后,舒眉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不敢相信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是江明石老先生所说的一切又不像是在撒谎——一位七十八岁的老人,千里迢迢从美国纽约来到中国南京跟她开愚人节玩笑?这种可能性约等于零。如果不是开玩笑,那么一切就是事实了。她果真穿越时空去过民国时期的南京城吗?这可能是真的吗?
舒眉无论如何不希望这是真的。因为穿越这种事,平时看小说yy一下也就算了,纯属旁观者性质地解闷找乐。如果当真从现代回到过去,而且还是战火纷飞连年不休的民国时代,她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留在21世纪继续当她的新新人类多好多舒服。
越想越不安,舒眉开始觉得这趟南京之行不宜久留。本能告诉她,如果她真会穿越到南京,一定与她这次来南京有关系。她决定住上一晚明天就走,火速返回北京的家中。躲开那位江明石老先生,躲开所有那些匪夷所思的荒唐事。
这么一折腾,舒眉连晚饭都不想出去吃了。打电话让饭店餐厅送了一份海鲜意粉上来,胡乱吃了几口填一填肚子,就扔下筷子准备去洗澡。
洗澡前,手机响了,舒眉拿起来一看发现还是父亲打来的。直接挂断后,她一边把手机扔回床上,一边转身进了浴室。手机被扔到了床沿边,顺着光滑的被面往下滑,然后直直朝着地板坠落——却在触地的那一瞬间,神奇地消失不见了。因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丝毫没有察觉。
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后,舒眉穿着白色毛巾浴袍披着一头潮湿的黑发走出来,懒懒地倚着床头躺下。窗外原本暮色沉沉的天空此刻已经全部黑透了,她想看看时间是几点钟。在床上找手机却怎么都找不到。她想起去洗澡前曾经把手机随手一扔,猜测应该是掉到床铺下去了。于是,一个翻身趴在床沿往下看。
床前的地板上干干净净的,看不到手机的影子。她下意识地把身子探得更出一点,想看看床底下有没有。结果却因为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床外,以致于整个人失去平衡掉下了床。
掉落的那一瞬间,舒眉的感觉非常奇异。明明只是从床上掉到床下的短短距离,却像是从山顶往深渊的直直坠落,眼前眩黑一片,身体久久触不到实地——那种跌落竟似是无边无际的……
当身体终于落到实处时,舒眉的视觉从眩黑渐渐恢复为清明。讶异地发现原本应该落在床下的自己,却正趴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愕然地转身坐起来四处环视,舒眉一双眼睛瞬间瞪得又大又圆。这间屋子既陌生又熟悉,大小房型都和她之前住的那间客房一样,但是整个客房的室内装饰已经完全变了样。红木家具,黄铜灯具,都是一目了然的民国风格,而屋子里陈设着一台手摇式电话和一台手摇式留声机,更是民国时代的无声注释。
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舒眉的大脑就像死机似的卡住了,久久恢复不了正常运作:是做梦吗?我是在做梦吗?还是,真的被那个老儿子说中了——我穿越时空来到了民国?!天啊!不会是真的吧?
这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惊得舒眉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她看见了一个正大步流星走进来的年轻人。他个子很高,身姿挺拔,身穿考究的三件套条纹灰色西服,留着三七偏分式的简洁短发。头发全部用发蜡抿得一丝不乱地梳向脑后,凸显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
舒眉震惊万分,这张面孔她认识,就在不久之前江明石拿给她的那张照片上见过。与此同时,她脑子里又响起了他的话:“你现在虽然还不认识他,但是你应该很快就会认识他了!他的名字叫江澈,是你在民国第一个见到的人。”
心像经历了一场八级地震,轰然震坍了所有自以为科学的认知。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舒眉因惊骇而张大的嘴久久合不拢:真的……遇上他了!这么说……我真的穿越到民国来了!天啊!要不要这么快呀!刚刚才得到的信息,好歹也给点时间消化一下嘛!
年轻人刚一进屋就马上顿住了脚步,因为发现了坐在床上凝视着他满脸呆傻表情的舒眉。他两道浓黑的剑眉猛然一挑,是很惊诧同时也很不悦的表情,声音冷冷地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房间里?”
“我……”
舒眉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最后她本能地跟着事实走,哭丧着脸说:“我也不知道,我原本在自己房间呆着的,天知道怎么会突然间整间屋子就变了样!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这栋老建筑里有时空隧道吧。”
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年轻人冰冷的声音中夹上了一丝不耐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立刻出去。”
舒眉怎么能出去呢?别说她一身浴袍不好出去见人,就算是衣着整齐她也不敢出去乱走。既然穿越时空成了事实,现在外头不用说肯定是三十年代的南京城。像她这种无家可归又身无分文的弱质女流,如果无人依靠,想要在这个年代这座城生存下去估计只有去秦淮河卖笑了!她无论如何都要跟着这个第一眼见到的男人。
如果一切真如江明石所说,这个江澈是她的未来丈夫和孩子他爹,那他就是她在这个时代的唯一依靠。虽然对于自己在民国结婚生子这件事,她还很有抗拒心理。不过抗拒归抗拒,眼下她很需要他。
比较值得安慰的是,江澈人长得还算顺眼,而且又住得起彼时最豪华的中央饭店,应该是一个民国高富帅。就是不知道人品怎么样?这些暂且不管,好歹先跟着他混口饭吃,生存永远是第一位了。
这么一想,舒眉赶紧挤出一个微笑自我介绍:“你好,你是江澈吧?我是舒眉,很高兴认识你。”
江澈沉默了一下,“你认识我?这么说你不是走错房间了。”
用目光将舒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他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你是孟老三送来的女人吧?回去告诉他,我不吃这套。这个月底之前,让他赶紧给我走人,否则后果自负。”
这回换舒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干笑着说:“我不知道谁是孟老三,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了。”
江澈却丝毫不理会她的套近乎,照样是一副不为所动的高冷神色,说:“可是我不认识你,请你快点出去。”
“我不能出去。我刚到这里,除了你谁都不认识。你得管我才行啊!”
江澈脸上的表情愈发不耐烦了,语气也带上了几丝火星味:“我为什么要管你?最后再说一遍,请你出去。否则,我就要叫人把你拖出去了。”
为了解释清楚,舒眉只有实话实说了。据江明石称她是对江澈如实相告过自己的来历的,那也就没必要对他藏着掖着了。
“江澈,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会不相信,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了。老实告诉你吧,我不是中华民国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21世纪,刚刚穿越时空来到这里。你是我在这遇见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未来的……依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明白吗?”
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舒眉的解释后,江澈只说了一句话:“总之你就是不肯自己走是吧?”
看出自己的一番话完全被江澈当成了耳旁风,舒眉愁眉又苦脸地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祈求的手势说:“求求你,相信我好不好?”
江澈一脸懒得再跟她废话的表情,转身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两个一身黑衫短打健壮精悍马仔模样的男人,见了他都恭敬地弯腰低头:“澈哥。”
“把屋子里那个女人给我拖出来。”
看着一身浴袍坐在床上的舒眉,两个男人虽然都满脸吃惊状,却一句话都不多问地立刻进屋执行命令。
舒眉又惊又气,她在四只强劲有力的胳膊中拼命挣扎着想要留下,却身不由己地被拖向了门外,急得她不假思索地乱嚷一气:“江澈,你不能把我赶出去。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的未来老婆和孩子他妈。如果没有我,你要打一辈子光棍,还要断子绝孙。这个后果很严重,你一定不想的吧?”
舒眉的话听在江澈耳中全是胡言乱语,他认定自己遇上了疯子,越发没有好声气地说:“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扔到大街上去。”
“是,澈哥。”
两个马仔严格地执行了江澈的命令,把舒眉从后楼梯拖出去,经后门扔去了大街上。
趴在马路上的舒眉翻身坐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南京中央饭店呆了一下。下午她来到这家饭店时,时间是21世纪的2015年。现在饭店还是那个饭店,但饭店周围的街景事物都已经大变模样——时光倒退几十年,退回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南京城。
虽然夜幕四垂,但彼时作为一国之都的南京依然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大街上走动的人们或穿着长袍马褂;或穿着旗袍洋装;还有不少穿中山装的年轻学生。马路上的交通工具有人力黄包车;有锰钢白瓦盖的脚闸自行车;有马达轰鸣的汽车;还有马蹄达达的马车。舒眉如此狼狈地被两个男人扔出来,引来不少行人驻足观望,指指点点。
又羞又气地爬起来,舒眉试图再进饭店和江澈沟通,后门却已经被锁上了。当她绕去前面的正门时,被守在门口的门童客客气气拦住了。
“对不起小姐,本饭店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舒眉眼泪汪汪地很想哭。万万没想到洗个澡出来就穿越时空到了民国,现在她浑身上下除了一件长及脚踝的毛巾浴袍外什么都没有。而江明石所说的她的未来老公江澈不但不管她,还让人把她扔到了大街上。她不知道自己将在这个三十年代的南京城如何活下去。且不说能不能找得到工作谋生之类长远的事,眼下这个晚上要怎么熬过去都是大问题。
舒眉白天抵达的那个南京城,是比较温暖的仲春时节。可是此刻身处的这个南京城,明显还是早春时分,路旁一排杨柳才绽出点点新绿,入夜后的气温冷得与冬季无异。她裹着浴袍光着脚站在马路上才不过几分钟,已经冻得身子微微发抖!如果不能找到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那她今晚肯定要冻死街头。
一边裹紧身上的浴袍尽量御寒,舒眉一边忍不住哭了。独自一人穿越到这个兵荒马乱的乱世民国,举目无亲又身无分文,她已经很害怕了!更何况现在还落到这种地步,眼看就要自生自灭冻毙街头,她哭得惶恐之极:怎么办?怎么办?早知道会遇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真不应该跟老爸赌气离家出走一个人跑来南京。现在我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