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头天晚上凌晨时分才入睡,次日上午舒眉睡过头了。还好第一节课不是她的,否则肯定要迟到。
匆匆忙忙地梳洗一番后,舒眉换上一袭碎花旗袍赶去办公室。刚刚走出宿舍,她就看见张杂役领着一个人走过来,边走边说:“舒老师,这位小姐说有事要找你。”
跟在张杂役身后的人是薛白。这位大小姐今天依然是一身裤装,白衬衫配黑长裤,肩头披着一袭猩红色短款薄呢斗篷,短发上扣着一顶同色贝雷帽。她一边走过来,一边用戴着皮手套的双手漫不经心地挽起一根长长的马鞭。整个人看起来真是又帅又美又酷,女王气场浑然天成。
舒眉情不自禁地微笑了一下,脱口而出:“哇哦,薛小姐,你真是天仙攻一枚啊!”
薛白一怔:“什么意思?”
“呃……意思就是你比男人还要帅!”
这个评语薛白倒是挺喜欢。虽然她是个女儿家,却一向不喜欢那些裙衩脂粉之类的东西,反而偏爱男性化的着装打扮。耍帅炫酷的衬衫西装,作为一种前卫而硬朗的造型,十分被她青睐。所以她经常以男装亮相,在民国姑娘们清一色的翩翩旗袍或西式洋裙中,独具一派帅气不羁的潇洒气质。虽然有时候经常会招来一些食古不化的老古董们的非议,但她才不在乎呢。
自得地一笑后,薛白却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天仙可以形容帅呢?”
“呃……我乱说的了。”
顿了顿后,舒眉马上转移话题问:“对了,薛小姐,你今天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薛白笑微微地表明来意:“嗯,我想和江澈见个面。之前误会了他不好意思,我觉得很有必要跟他道个歉。你一定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吧?”
在得知自己误会了江澈后,薛白就觉得自己应该要向他好好道歉才行。而她决定了要做的事就不会拖延,所以这一天一大早就来找舒眉问江澈的联系地址。
舒眉却有些为难地蹙了蹙眉头。老实说,她还真不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江澈呢。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江澈在单方面联系她,她从没有主动去找过他。她只是依稀记得他曾经对约翰神父说过,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棋盘街的金鑫保安会会馆找他。
“我只知道江澈住在金鑫保安会会馆,地址是棋盘街多少号来着,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知道是棋盘街就行了。我到了那里再问,相信一定会有人知道的。”
说话间,下课铃声响起来了。后院那边,刚刚上完一堂课的学生们像一群小鸟般飞出了教室,在院子里玩耍起来。
下意识地朝后院瞥了一眼后,薛白一脸难以掩饰的吃惊:“这些……就是你们教会学校的学生?”
“嗯。”舒眉十分理解地微笑了一下:“薛小姐,你是不是觉得这些孩子们看上去不像学生,而是更像一群小乞丐?”
薛白没有吭声,等同于一份无声的默认了。舒眉又笑了笑说:“老实说,我第一天上课的感觉和你一模一样。当我走进教室时,看着这群孩子们,还以为自己不是来当老师的,而是来当丐帮帮主的。”
忍俊不禁地一笑后,薛白才轻声说:“昨晚听你说起你是一所教会小学的老师,我还以为是我以前念的那种贵族式教会学校呢。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慈善性质的,这些孩子们就没有一件完整的好衣服吗?”
“没有,他们家里都很穷,经常是一件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直到彻底穿破了还要继续补着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种话我以前只是听说,现在却是现实版本活生生地摆在眼前啊!我的很多学生们都说,他们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都是捡别人扔掉的不要的。不过,我们福音堂已经募到了一些善款成立了一个救济基金,准备为学生们免费制作新校服,让他们也能穿上一回新衣裳。”
“听起来很不错,回头我也让人送张捐赠支票过来。”
舒眉意外又惊喜:“太好了!薛小姐,非常感谢你的爱心与善意。”
薛白看着舒眉莞尔一笑:“我想,我们之间应该不必再尊称对方为miss了。很高兴认识你,舒眉。”
对于薛白如此主动友善地表态愿意与自己交朋友,舒眉自然也不会拒绝了。这位薛大小姐虽然初见时有些傲气逼人,但那副傲骄高冷范儿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端着了。至少彼此有所了解后,她的表现还是让人颇有好感的。
于是,舒眉也微笑着予以同样友善的答复:“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薛白。”
从福音堂离开后,薛白独自驾着敞篷马车来到棋盘街,很顺利地就从路人口中问明了金鑫保安会会馆的地址。
走进保安会的薛白,在整个会馆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因为刀手云集的保安会极少有女客登门造访,属于阳盛阴衰之所。这天还是破天荒地头一遭,一个时髦标致的年轻小姐走进了保安会,点名要找会长江澈。
当江澈还没来得及从后堂出来时,前堂已经有了不少刀手闻讯而至。一个个纷纷挤在门口和窗口探头探脑,想要一睹艳色。而他们争相睹目的结果,是一致公认薛白为美人一个。
虽然一身裤装手执马鞭的薛白,看起来有些英气太足,媚气不够,未免稍嫌女人味欠缺。但是她的容貌身材横看竖看都无可挑剔,让一帮男人都看得目不转睛。一位刀手还忍不住色迷迷地说了一句:“真是一朵鲜花鲜又鲜啊!”
对于这位年轻漂亮的女访客的到来,九信都激动得不行,马上喜气洋洋地跑进后堂给江澈报信。
“澈哥,有位漂亮的薛小姐来找你。现在人正在前堂等着,你赶紧过去吧。”
江澈十分意外地从后堂来到前堂,眼睛来回一梭,就已经意识到门口窗口都藏着不少偷窥的眼神。他顾不上和薛白打招呼,先大步流星地迈出堂厅,朝着屋外挤满一廊的人不怒自威地扫了一眼。那一眼,让所有人立马知趣地脚底抹油开溜了。
虽然一个眼神就打发走了所有人,但江澈很清楚这个地方并不适合他与薛白的谈话。尽管还不清楚薛白的来意,可他知道他们在一起能谈的无非是江澄,而他并不想被部下知道自己的私事。
所以,重新返回到前堂后,江澈便对薛白说:“薛小姐,这里不方便待客,要不我请你出去喝茶吧?”
薛白欣然颔首:“好啊!”
江澈和薛白双双走出保安会时,九信和五魁一起站在前堂廊下目送。九信很激动地说:“五魁,你说澈哥最近是不是红鸾星动啊?他先是认识了那位新女性的舒小姐,舒小姐不理他后又来了这位更时髦摩登的薛小姐。我觉得薛小姐一点都不比舒小姐差,我要是澈哥我就不想舒小姐了,只和薛小姐好。你说对吧?”
五魁是个年纪二十六、七岁的精壮小伙,性格比九信稳重,办事也比他老成,此时只是笑微微地说:“两位小姐都不差,至于澈哥该和谁好、不该和谁好,就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了!得看他更喜欢谁了。”
离开保安会后,江澈想了想没有请薛白喝茶。因为茶楼的环境人多且杂,并不适合谈话。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请她去中央饭店的西餐厅喝咖啡。
薛白对此没有异议,但是怎么去中央饭店,他们最初却有些小小的意见不合。江澈的意思是坐他的福特车去,薛白则笑盈盈地执着马鞭说:“天气这么好,与其关在汽车车厢里,不如坐我的敞篷马车更舒服。你觉得呢?”
在风日流丽的好天气中,薛白一向喜欢自己驾着马车出来,而不是乘坐汽车。江澈迟疑了一下后答应了,因为他想如果把薛白的敞篷马车留在保安会,一会儿他还得开车把她载回来。到时候肯定又会惹来不少人的竞相注目,还是能省事就省了吧。
于是,江澈和薛白一起上了她那辆小巧精致的欧式敞篷马车。这辆马车分前后两排,前排有两个驾驶座,后排是一个双人沙发式的舒适座椅,椅背后有一个可以收缩的雨篷。
江澈虽然有心想要坐后面,但是那样会显得好像薛白在为他赶车,未免太不礼貌了!所以,当薛白微笑着拍了拍她身旁的那个驾驶座后,他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地跳上了前排。
这天的天气确实很好。正值人间四月天,春光最浓时节,满街碧绿的柳叶与鹅黄的阳光。红红白白的桃李花虽然已经开败了,但玄武湖畔的樱花刚刚开始吐艳,开成一树树轻浅如水粉般的嫩红,佳景无限。
车过玄武湖时,那一片粉粉嫩嫩的樱花林让薛白改变了主意。她嫣然一笑勒住马缰说:“要不咱们别去中央饭店了,就在湖边走一走吧。这儿樱花开得这么好,不停下来欣赏一下真是辜负了大好春光啊!”
江澈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答应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