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永业已经不记得大哥一家是什么时候搬到雍州的。
他只记得，当他第一次来到雍州，看着大哥那气派的宅子，如蚂蚁一般在府中穿梭着的奴仆，心里既羡慕又嫉妒。从此心里也埋下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大哥当初要把他们兄弟三个留在青州老家，自己跑到雍州来享福呢？
这问题的答案，姜永成已经不能亲口告诉他了，好在经过这些年在青州的历练让他自己搞明白了这一点。
他们兄弟四人皆出身农家，几乎半个村的人都和他家沾亲带故。大家生活水平差不多时一切都好，但后来他们兄弟四个到了盛京谋生，混的风生水起之后，那往日里淳朴和善的亲朋好友仿佛一个个变成了吸血鬼一般，恨不能趴在他们身上把血一滴不剩地吸干净。
姜永成当初就是受不了那些成日打秋风的亲戚才搬到雍州来的，而现在，他们三兄弟也搬到了雍州，虽然目的不同，但到底结果是一样的。
只可惜，要完全夺走姜永成的家业还需要一段日子。在这之前，姜永业不得不在雍州随便买了处房子，权当歇脚的地方，歇息过了，就该搬进姜永成的大宅了。
此刻他正和姜永敬坐在屋子里下棋，两人表面上你来我往，下的好不热闹，实则都是臭棋篓子，自然难分胜负。姜永敬下的口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口问道：“二哥，莘丫头的事你怎么看？”
姜永业反问道：“你怎么看？”
姜永敬不以为然道：“我看啊，大嫂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莘丫头不是做生意的料，就让她做别的去了。那丫头让大哥教的不成样子，上回打伤了菡儿，弄得她脸上现在还有疤，若是将来因为这个找不到婆家，我要她好看！”
姜永业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左右不过是孩子们打闹过了头，你何必在意？如今要紧的是大嫂又在打什么主意，我怀疑她急着将莘丫头摘出绣坊是另有所图！”
“图什么？”
姜永业瞪了他一眼：“老三，你别跟我装傻！就说上回接了春怡坊的生意，那不就是莘丫头干出来的？她们既然能狠下心毁掉绣坊的名声，就意味着要为了对付我们而舍弃妆馆了！”
姜永敬犹疑道：“不能吧，绣坊可是她和大哥的心血，她竟舍得？”
姜永业嗤了一声：“绣坊现在由咱们几个管着，她只是个名义上的老板娘，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提醒你，是叫你告诉菡丫头处处防备着些，别着了她的道！”
姜永敬的神色严肃了几分，忙不迭点头。又道：“说起来有段日子没见着老四了，他忙什么呢？莫非又跑到赌坊去了？”
姜永业无奈道：“随他去，左右他赌技还过得去，在赌坊里也输不了几个钱。这老四啊，有时候真不像样，心思没放在赚钱上倒罢了，怎的还沾上了赌瘾！”
两人正说着，姜二太太走了进来：“老爷，四弟来了。”
姜永敬笑道：“你看看，怪道人家说，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咱们正念叨他呢，他便自己来了。”
姜永业笑而不语，一抬头却见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笑意便淡了几分，不由在心中打起了鼓：这老四莫非又输了钱，让自己帮忙擦屁股吗？
他满怀疑问，与姜永敬结伴来到前厅，姜永严像一个面人一样瘫在椅子上，埋着头，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姜永敬以为他喝醉了，笑着上前推了推他：“老四，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啦！”
姜永严沉吟一声，缓缓抬起头，只见他面色惨白，布满血丝的一双眼下毫不掩饰地透着两抹浓重的黑青，只把兄弟两人吓了一跳：“老……老四，你这是咋啦？”
姜永严搓了搓鼻子，答非所问道：“二哥，你把莘丫头接回绣坊吧。”
姜永业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胡话？”
姜永严傻笑几声：“大嫂不容易呀，家里没人挣钱，卖东西的都不敢上门了。二哥，借我点钱，我去接济她！”
“你昏了头吗？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
姜永敬本以为他喝醉了，凑近一闻却闻不到酒味，反倒有一股难闻的异味：“老四，你几天没洗澡了，身上这是什么味儿！”
姜永业见多识广，心知这味道的出处，又见姜永严这副神态，如何猜不出发生了什么？当即脸色便沉了下来：“永严，你莫不是吸了神仙膏吧？”
姜永严毫不心虚，咧嘴笑道：“二哥这鼻子比狗都灵，我才吸了那么一点，竟也能被你闻到。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二哥，你得救救弟弟呀！”
姜永业忍着怒火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碰这东西的？”
“还是在青州的时候吧。”姜永严打了个哈欠：“二舅家占栋带我去吸的，也时常给我供货。可是咱们后来到了雍州，你不让我们再和老家的人来往，这条路子便断了。我就只能求到大嫂头上，好在大嫂疼我，用尽法子供着我，可如今她手里没了银子，再想帮我也不能了。二哥，你可得……”
姜永业怒目圆睁，抬手就是一巴掌：“她那是疼你吗？她那是害你！老四，你糊涂啊！你怎么能碰那种东西？你知不知道沾上这东西，一辈子可就毁了！”
姜永严仿佛没有痛觉一般，肿着半边脸冷笑道：“少危言耸听了！二哥，你不知道吸这东西有多舒服，快活似神仙！”
比起姜永业的愤怒，姜永敬更多的是震惊：“永严，你忘了当年菜市场那个卖鸡的付老头吗？他就是被这个东西害得家破人亡、横死街头的，你当时还躲在二哥身后说害怕呢！”
姜永严晃了晃脑袋，眼神迷离：“不记得了……那么久的事谁会记得？三哥，你帮帮我，救救我好不好？我现在好难受，我得吸一点……”
姜永敬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你叫我去哪儿给你弄呀！”
“你还要给他弄？”
姜永业面色铁青，朝着一旁的小厮一伸手：“去，把家法取来！我倒要看看你的瘾大还是我的家法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