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跟小二问路的是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身形高大健壮,背着个包袱,蓄着络腮胡,眉眼英朗,穿一身七成新的蓝布袍子,衣着朴素,发须却很光洁,谈吐举止也很有礼。
看起来他应该是才喝完茶准备赶路。
何瑜看了眼李南风:“认识吗?”
李南风摇头。看着小二给指了路,这男子便道谢走了。
李南风跟梧桐扬了扬下巴,让她去给侍卫提个醒,稍微盯着点。
平常寻太师府的人挺多,不算什么稀奇事,不过被这一打岔,议婚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两人等上了茶,便就说起开铺子的事情来。
县君虽有三百石禄米,但那也只有李南风养侍卫那么多一笔钱,不过二百来两银子,用完还是没钱。
顺天府有两间连通的铺子原先是做金行的,去年铺子腾了出来,如今正待出赁。
何瑜去看过铺子了,又把前去接洽的掌柜传了过来,从细说了铺子利弊。
李南风挑不出什么毛病,想了下,就让他们约了对方,约定明日下晌去看看。
合适就定下来,因为元宵过后,骆永便要收货进京,赶春季的绸市了。
吃完茶回府,李南风又在府门口遇见了袁缜!
他大步往街头跑,一身棉袍都让他两腿掀成了翅膀。
李南风把他喊住:“你急匆匆地上哪儿去?”
袁缜扭头,抬腿又跑过来:“我爹回来了!我上街去买酒去!”
“什么?!”
李南风愣住,说着就下了车,走到了袁家门口,很想进内看看,但又不好去打扰,就道:“那真是恭喜,终于平安回来了。”
说完又蓦地想起先前茶楼里看到的那男子,灵光一闪,问道:“你爹是不是络腮胡,穿蓝衣,长得还挺帅?”
“姑娘见过我?”
话音刚落,院门内就传来浑厚声音,穿蓝衣,蓄着短络腮胡的男子微带赧然,拿了张帖子走出门来了。
这人不是先前那位又是谁?
李南风忙道:“原来您就是袁先生。我是李南风,刚才您在茶馆里问路,我见过您来着。”
这袁邺分明一个武者体魄,却又透着文人的内敛,竟很符合李南风对钦天监监正世家子弟的想象。
“原来是李姑娘。”袁邺拱了拱手。然后道:“在下早听说舍妹与犬子仰仗姑娘解决了许多麻烦,还未谢过姑娘。在下正要进府去拜访太师,姑娘请。”
李南风道了句客气。说道:“袁先生刚刚到家,不妨先进屋歇歇脚,与娘子叙叙话。容我回府去告诉家父,再来请先生过府。”
袁邺看了眼袁缜,点头道:“也好。那就劳驾了。”
李南风总觉得袁邺这么平静,搞不好还不知道皇帝的事,回到府里便就立刻去了禀报李存睿。
李存睿自然又知会了李夫人,同时又报给了宫中,——袁邺身份不同旁人,袁婧要是肯进宫,那就是妥妥的国舅,再者他们父子照顾袁婧这么多年,就算没有血缘,这份守护之情也须得到回报的。
派去的人同时就拿回了皇帝旨意,说是回头太子就会来拜见舅舅。
李夫人便吩咐准备晚膳,又着人去往袁家传了话。
李南风还真没猜错,袁邺到家这一个时辰里,袁婧与袁缜只顾着问他去辽东的情形,根本还没提到这茬儿。
李夫人的人到来传话,袁邺瞧见丫鬟穿着举止都不俗,才起了疑心:“李家的丫鬟怎么会巴巴地跑来寻你说话?”
袁婧这才沉气,说道:“当年那个人,是李夫人的堂兄。”
“什么?”
袁邺酒杯没拿稳。
袁婧就是怕吓着他才先这么说的,一看他这样,索性把话说全了:“他如今是大宁的皇帝。”
袁邺这回没掉杯子了,直接石化了!
“你再说一遍,他是谁?”他站起来。
袁婧沉气,把他把酒杯放好,而后把事情从头至尾跟他说了:“杨姝骗了我们,她根本不是什么没来由的孤女,她跟周室郑王府有牵连。
“她设计害了我们,然后去投奔了林昭,就是高衍。这件事情,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
袁邺望着妹妹,屏息了有半晌。
“还有,”袁缜从旁嗫嚅出声,“姑姑的孩子没死,被杨姝抱着去投奔姑父,如今他是东宫太子……”
袁邺望着他们,许久笑道:“好,好得很!”
“父亲……”
袁缜看着他爹这模样,有点害怕。
“所以他当年不但对你始乱终弃,而且还算计了你的孩子?!”袁邺睚眦欲裂,“他把我袁家当什么?把你又当什么?!
“十九年杳无音讯,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一国之君,而你夫离子散,被他们害得这样惨!你连孩子都失去了!”
“哥!”袁婧也站起来,“已经过去了。”
“这怎么可能过去!这是血海深仇!”
袁邺咬着牙,阔步走向门槛。
“你去哪儿!”
“我去找他!”
“你怎么找他?”袁婧走上前,“就算找上他,你能把他怎么样?他如今是一国之君,天下才刚刚太平,你难道还要把他杀了吗?”
“我不去找他,我找杨姝总可以?!”
袁邺拳头捏得咯咯响,又顿步走回来:“她在哪个宫?”
“她早已经收入大牢,不在宫中了。你也不用去找她了。朝廷会有律法管她的。”
“朝廷律法是谁定的?是他定的!”袁邺怒道,“他把蓄谋杀害我们的凶手收在身边十八年,你还相他会惩治她?纵然我不杀他,他也得有个说法!你也不能相信他!”
“他也是被骗的。”袁婧觉得有一句该说一句,“他甚至比我还后知情。”
“你还替他说话?当年若不是他,你怎么会落到这地步?!”袁邺怒火难抑,“你不让我去找她也行,你收拾东西,我们离开!”
“可我的孩子在这里。我不想走了。我以为他们都死了,如今好不容易知道孩子还在,这是老天爷恩赐给我的,我想留下来。”
“父亲!”袁缜也壮胆劝道,“姑姑前十八年心里多么凄苦,如今好容易找到了孩子,您让她离开,不是割她的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