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流经这江南小城,老旧得有些沧桑,却依然在发挥着作用,
一个靠近运河畔的居民区,有一家规模小得不能再小的超市。与其说是超市,不如说是一家杂货铺子。这种小超市和杂货铺子也没什么区别。
店主是个老太太,谁也说不清她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但她的确不是本地人,这可以从她略带软绵的话语中听出来。只有苏州一带的吴音才会带着如此独特的韵味。
“客人,要点啥?”她这句话是对一个小胡子说的。
而小胡子是刚刚进入这家小超市的。
小胡子苦笑道,“你又不是不认识我,何必跟我说这种蠢话。”说着就想走进去。
“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和眉善目的老太太横跨一步,拦住了他。她是个收拾得非常干净利落的老太太,眉眼之中也都是慈祥和气。但小胡子之道,这个和善的老太太拦住自己时,有意无意竖起的几根手指却并不怎么和善。
小胡子无奈地后退了一步,“我要见他。”
“他最近有点忙。还有,你怎么像见了鬼一样?脸色难看成这个样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转告。”老太太低声道。
她的语气虽然和善关切,但丝毫没有让开路的意思。
这个和和气气的老太太,偏偏却让小胡子有些畏惧。他犹豫了一下,摇头叹息道,“这件事太重要,必须亲自告诉他。”
“哦,重要到我都不能知道?”老太太微笑道。
“应该让谁知道,这必须由他去判断。”小胡子缓缓道。
“啪!”老太太突然一把抓住了小胡子的手腕,“你师傅怎么教你的,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么?”
小胡子的脸色白了一白,摇头道,“师傅死后,我就是六甲之一。我和你之间不存在什么长辈晚辈的关系。( 棉花糖)”
“看不出来,你倒是有点胆色。你的本事和你师傅一样不堪,胆气却比他壮,不知道这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青出于蓝了。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你这副强撑硬汉的模样。”老太太微笑着,缓缓松开了手。“你可以进去了,他在花园里面晒太阳。”
老太太缓缓让开了路,她慢慢走的时候,腿看起来明显有一些瘸。但刚才挡住小胡子的动作,却比任何正常人都快。
小胡子松了一口气,从老太太的身边走了进去,走过一排简单的货架,通过后门走到了里面,直到走进了后面的院子。
院子里有个人坐靠在躺椅上,整个人只穿了一条内裤,躺在沙滩椅上晒阳下。而今天是农历十二月廿四,阳光虽好,气温却依然极低。在这种天气下晒日光浴的人,总是不太正常。
事实上这个小超市里无论是那个老太太,还是小胡子,乃至这个晒太阳的人都有一些不太正常。
晒太阳的这个人年纪不大,小胡子看起来也就三十不到,而这个人看起来比小胡子还要年轻几岁。古怪的是,这个人全身都白得吓人,像极了西方电影里吸血贵族的那种肤色。似乎终年不见阳光,苍白惨淡,毫无血色。
“你来了,那肯定是有大事。我记得你可是很厌恶门口那个老太婆的。没有大事,就算拿刀架着你脖子,你也不会来吧?”晒太阳的年轻人微微一笑。
小胡子点点头道,“我虽然讨厌你,更讨厌她,但是有些事还是不得不来。因为你是甲子旬。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来决定。”
被称为甲子旬的那个人微微一惊,坐起身道,“你找到那件东西了?”
小胡子点点头,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沉重的铅皮盒子,放在庭院的石桌子上。
甲子旬伸出双手打开了盒子,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只古盘就是真品。也就是真正的龙甲神章。小心地捧着这只古盘,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这是……龙甲神章,你是怎么得到的?”
小胡子还没有说话,那个老太太已经走了进来,盯着甲子旬手中的古盘,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吓人。“龙甲神章……你杀了范坚强?你居然杀了那个家伙!?”
小胡子摇头道,“去杀范坚强?我还没疯到不要命的程度。我原本只是耍了个很不要脸的手段,绑架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恰好是范坚强儿子的女朋友。于是……”
“哈!杀不掉范坚强,杀了范坚强的儿子也不错。老来丧子,哈哈哈哈……只怕这一次范疯子真的要疯……最好他痛苦得想自杀……”老太太如同疯狂一样手舞脚蹈,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瘸子。
“李婆婆,你最好注意你的仪态。再说你年纪大了,血压还高,过度兴奋会中风的。我可不想要一个中风的保姆。到时候,是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甲子旬无奈地道,他的脸色依然如同死尸般苍白。小胡子冷冷一笑道,“你们以为真的这么简单?真的这么容易?实话告诉你们,我得到龙甲神章,放在口袋里还没有来的焐热,范坚强的儿子范剑南就找上门来了。”甲子旬耸耸肩,掂了掂手里的龙甲神章道,“ok,我明白了。你的寻宝故事过程很曲折,也很艰辛,但是结局很美好。从这个结果来看,你还是摆平了那个范剑南,不是么?”
小胡子叹了一口气道,“实际上,被摆平的那个是我。我被摆得非常平,放在了一张躺椅上。甚至被人扒了裤子,连蛋都差点被某个乡下医生割下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做好了下半辈子当一个女人的准备。”
“噢,真悲剧。难怪你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有点怪。不过这也不算是变女人,最多算是阉割。对了,血止住了么?如果需要,我还有点云南白药。”甲子旬有些略带嘲讽地道。
“你难道听不懂我我的话么?我说的是差一点被阉割。”小胡子沉着脸道。
“噢,当然,如果真的被割了就是差两点了。但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逃出来,又偷了这件龙甲神章的?”甲子旬的脸依然如同死尸般苍白好无表情,但他的语气却充满了调侃。
“我没有逃。他放了我。还送了我这只龙甲神章。”小胡子淡淡地道。
“噢,这听来就有些不太合情理了。”甲子旬第一次表现出一个人应该具有的表情,他皱起了眉道,“除非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那个老太太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你出卖了我们?”
“出卖你们?李阿姨,你觉得你浑身上下有什么东西值得出卖,甚至换取这只龙甲神章么?”小胡子冷冷地道。“甲子说得对,他放了我,而且给我龙甲神章,但这一切并不是没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老太太厉声喝道。她一把揪住了小胡子前胸的衣服,“你和范家的人到底达成了什么出卖我们利益的协议。你知道我对叛逆的手段么!我能让你这只小鸡仔死得很难看的。”
一题到范家的人,这个和气慈祥的老太太简直变成了一条穷凶极恶的母兽。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她对范家的卦师有着很深的仇恨。
“好了,好了,你先放开他。我也觉得我们其实没什么可失去的。”甲子旬一边在手臂上涂着防晒油,一边缓缓道。“说说吧,那个范剑南他想要什么?”
“他想见见你,和其他的六甲旬成员。因为他想了解术界灾难的更多细节。我知道这听起来有多蠢,我也曾经试着阻止过,但是他的态度很坚决。”小胡子淡淡地道。
“你为什么要阻拦他?那个犯贱的小子能够送上门来,难道不是我所听过的最好消息么?”老太太无比怨毒地瞪着小胡子。
“因为我也犯贱,这一次,我觉得欠了他的。他既然留我一命,我至少不能帮着你杀他。所以我先来通知你们。如果你们同意见他,我必须保证他不会遭受到什么危险。”小胡子冷冷地道。
“不可能!我如果见到他,就必须杀了他。范家的人都该杀。”老太太暴怒道。
“甲子旬,你怎么说?”小胡子转过头看着正在晒日光浴的甲子旬。
甲子旬缓缓抬起头道,“我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也很想看看这个范家的后继者。所以你可以带他来,没人会杀他。”
一旁的老太太凄厉喝道,“可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说的……”甲子旬缓缓一挥手道。“六甲旬的人,阴险卑鄙都无所谓,但是说话得守信用。小胡子也是六甲旬之中堂堂的甲辰,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既然他开口答应了,就代表我们整个六甲旬答应了。”
“可是我们的仇呢,就这样算了么?你们只是些继任者,你们根本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而我,记得清清楚楚。范坚强打倒所有人,抢走龙甲神章之后那嚣张的嘴脸。他就像个高高在上的神,怜悯地看着我们这些匍匐在他脚下的术者……这个耻辱我永远不会忘记!”老太太突然哭泣了起来。“在他看来,我们就像是空气,可以根本无视,甚至不屑于杀我们。”
“这不是件好事么,难道你情愿死在他手里?”甲子旬微微撇嘴道。“但我先生死了!”老太太尖叫道,“他一辈子心高气傲,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屈辱?当天晚上就自杀了!一个术者自杀,你们听说过这么离奇的事情么?如果不是被伤害到极致,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抛下我?”甲子旬和小胡子都不说话了,甲子旬站起来道,“公是公,私是私。你找范坚强报仇和我无关。但是对这个范剑南,我不希望你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再重申一遍,我才是六甲之首——甲子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