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剑南等人站在船头,看着河坛上的歌声再起。 [800]( 网)舞者闻乐起舞。只见他们手持法器,庄严优美地挥动手臂,手腕轻转,在空中不同方位停留点顿。先向前方河水拜祭,再向西、南、北三方一一拜过。三人动作整齐一致,流畅娴熟,却不流于应付。
他们口中默念祭词,神情肃穆专注,再细微简单的动作也全神投入。真有物我两忘之感。一种法器祭罢,放下,换另一种法器,再向四方一一祭拜。法器有七八种,有水壶,铜铃,香炉,烛台,拂帚等物,水火烟风,各有象征。
全套祭典华丽繁复,却又洁净明亮,好似筑建神塔,细细叠造,层层复加,终成法相庄严。观者无不屏息注视,被深深感染。光彩流溢间,仿佛被带回不知名的神话盛世,人神近若咫尺,极乐彼岸就在眼前。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冯瑗眼神迷离道。
几个人之中唯有甲子旬对这些印度秘教仪式有所了解,他缓缓地道,“他们在祭拜湿婆大神,希望往生极乐。”
“是啊,期待往生极乐,却对眼前的苦难不屑一顾。”范剑南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所谓的贱民们麻木而虔诚。印度教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不会和任何人的眼神对视,只是裹着他们破烂的衣服坐在路边,空洞的眼神不知在凝视着哪一个空气分子。对他们而言喝上一口恒河神圣的水,便是湿婆大神最大的恩赐。
“这就是印度。”甲子旬叹了一口气道。
岸上的人们祭完法器,三名舞者走下平台,站到一起,再次吹响螺号,告启神明。众人纷纷走下台阶,将花瓣撒入水中,或将烛盏漂放在河里祈福。这时歌声渐渐活泼起来,大家击掌打节拍,加入歌声,反反复复合唱最后一句颂词,节奏越来越快,气氛热烈异常,从方才的肃穆神界又回到热闹人间了。
这时有一个人,向河边走了过来。这个人一身白衣和满眼橙黄的印度教服饰相比,他更接近于一般印度人的传统服装。他步履缓慢,但举止优雅沉静。
这个人走到了河边,对范剑南等人合什行礼,缓缓地道,“欢迎各位。大祭司已经在上面等你们了。”他说的是英语,而且字正腔圆,发音非常标准,不带任何的口音。一听就知道这个人受过印度的高等教育。当然,他的服饰虽然简单,也绝对的不俗。
范剑南微微一笑道,“大祭司在等我们,我们又何尝不在等他?请问,你是哪位?”
“我叫辛格尔,在印度语中有狮子的意思。”那个印度人缓缓道。
甲子旬一笑,“阿育王柱上的四面狮吼,象征佛法无边震慑四方。这么说来,你也是秘教大祭司的喉舌了?”
“事实上,我是他的弟弟。好了各位,请跟我来。”辛格尔微微一点头,转身向石阶上走去。
岸堤大概高出河水不到半米,隔不远就有通往河水里的石头台阶。范剑南对冯瑗点点头,在后面跟着辛格尔,沿着河岸走。岸边脏的要命,有男士小便池,垃圾堆,全是烂泥的小空场什么的。
但惟独中间的一块空地上,也正是秘教徒举行祭祀礼仪的地方却金碧辉煌。
岸边有座倾塌的神庙,一半浸在水里。想是庙顶用了太多石材,河阶不堪重负。一行人走上数十级台阶,绕过歪庙再往右,就来到了这个河坛上。
范剑南突然眯起了眼,他看到了一个印度老人,以一种瑜伽式的坐姿盘腿,就坐在一片被秘教徒围绕的中心。四周的教徒缓缓吟唱着晦涩不明的经文,老人脚边的香炉内燃烧着一种特殊的香料。
他没有像其他教徒那样裹着橙黄色的头巾,而是披散着一头弯曲的长发,坐在满是鲜花的地上。[ 超多好看小说]这长发和他下颚的胡须连在了一起,连胡须也是卷曲的。但他的眼睛却非常的明亮透彻。
辛格尔走到他的面前,双手合什举过头顶跪倒。这是秘教拜见大祭司的礼仪。
老人微笑着给他的脖子戴上了花环,又在他额头抹了一点朱砂。
范剑南冷冷地一笑,他可不是什么印度秘教徒,根本不吃这一套。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大祭司,开口道,“你就是秘教的大祭司吧?果然很有派头。”
大祭司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是范先生吧,我听鸠摩罗说起过你,果然很有令尊当年的风采。请坐。”他居然能说一口不太标准的中文,居然还有点文绉绉的感觉。
范剑南一挥手道,“不必,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在到处牛粪的河坛上就坐。而且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做屁股决定脑袋。坐在什么位置,就被那个位置决定了他的眼界、判断以及价值取向。你们坐的地方,不是我想坐的地方。”
秘教大祭司微微一笑,“看来我错了,你虽然长相很像你的父亲,但你比他更有幽默感。不过你这句话确实是至理名言。我坐在这里,因为我是秘教大祭司。甚至我们的见面,也因为我是大祭司。所以我必须为秘教的将来考虑,所以才决定向你的父亲求和。”
“求和需要诚意,我想看到你们更多的诚意。”范剑南缓缓地道。
辛格尔缓缓地道,“范先生,我们以经抛弃了秘教遁世传统,以这种近乎公开的方式,以最隆重的礼节来迎接你的到来。难道不是一种诚意么?”
“是啊,这就是你们的诚意。一套花里胡哨的礼节,加上你倨傲的态度。”苏玄水冷冷地插话道。
“你……太失礼了!在大祭司面前,你放尊重点。”辛格尔沉下脸扭头对范剑南道,“范先生,我们以礼相待。你的人难道就是这种态度么?”
“很遗憾,他不是我的人。”范剑南看了苏玄水一眼,缓缓地道,“甚至谈不上是我的朋友。只是在这一件事上,他暂且是我们的伙伴。不过我觉得他说的并没有错,你们想要和解,就必须拿出点什么来。”
大祭司缓缓点头道,“那么,你们想要的又是什么?”
范剑南微笑着道,“比如说先告诉我们一些信息。你们为什么想要除掉阿尔法?你们和欧洲巫术联合会究竟在策划什么?”
大祭司沉默了一会儿道,“阿尔法先生的事情,我很遗憾。但那只是欧洲巫术联合会内部的事情。他们决定要除掉这个人,而我们只是帮他们完成这件事的人。至于其他的事情么……”他看了一眼辛格尔。
辛格尔会意,挥手让周围的人全部退了下去。秘教徒们一个个的离开,直到现场只剩下了大祭司和辛格尔。大祭司才缓缓地开口道,“我们和欧洲巫术联合会之间的事情,似乎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但据我所知,关系很大。”范剑南毫不相让地道,“甚至和所有的术者、巫师都有关系。”
大祭司的眉头微微跳了跳,缓缓地道,“看来你知道的很多。但那只是欧洲巫术联合会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因为我说过了,我是秘教的大祭司。我所做的一切必须符合秘教的利益。”
“比如说,博帕尔事件,也是符合秘教的利益?”范剑南冷冷地道。“那场大灾难造成了两万人直接致死,五万人间接致死,另外有二十多万人永久残废的人间惨剧。至今当地居民的患癌率及儿童夭折率,仍然因这灾难远比其他印度城市高。这也是你们的利益!”
辛格尔沉默的低下了头。
大祭司缓缓地道,“就当时的情形而言,魏如山确实是关系到我们的利益。所以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印度秘教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苏玄水突然皱眉道,“我也有点不明白,魏如山当时已经一无所有,像一条丧家犬一样逃亡到印度。你们却为了他,不惜得罪像范无敌这样的术界强人。这么做难道对印度秘教有什么利益可言?”
“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需要他。”大祭司缓缓地道,“就像现在我们需要欧洲巫术联合会一样。其中的原因非常复杂,一时间很难解释清楚,我也不想做过多解释。对这件事,我也非常遗憾和痛心。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这么做。”
“这样的大规模投毒,这简直是丧心病狂的举动。野兽都不会同类相残,你们的行径简直是魔鬼。”冯瑗愤怒地道。
“不过是五万人而已,还不够一次饥荒饿死的零头。况且所死的大部分是是些贱民。这样的事,在历史上甚至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人们很快就会忘记这些。而我们所要争取的是术者的未来!这件事当时只有魏如山能够办到,所以他绝不能死。与其指责我们的残忍,不如去问你的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咄咄逼人。”辛格尔咬牙喝道。
“辛格尔!”大祭司严厉地看着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辛格尔终于低下了头。
大祭司看着范剑南缓缓地道,“年轻人,我以为,我们这次见面不是为了讨论往事,而是要向前看。所以我并不想再纠缠以前的是非,所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们要什么条件?”“告诉我所有一切,我要知道真相。”范剑南看着大祭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