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每午夜梦回之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是那张巧笑倩兮的小脸。
——叔叔是坏人吗?不要打婉儿,婉儿疼,呜呜呜……
——大叔,林子里的雏菊花被婉儿摘光了,以后婉儿再也不能送你花花了。
他自诩超越了凡人,他自诩他会是这世上第一个实现长生的人,他自诩会一统天下,成为万民的主宰,接受万民的朝拜。
为此,他不惜牺牲大把人的性命,不惜有违人道,只为了满足他那逐渐变得畸形的梦想。
可是,可是……
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什么呢?
地下盆地里,封药盯着不远处的林瑞嘉,她又哭又笑,撕心裂肺,痛苦却又快乐着。
他的目光落在熔岩裂缝对面,那个男人跟着又哭又笑,仿佛痴傻了一般。
爱情呵……
下一瞬,他汇聚了全身力气于掌心,猛地将林瑞嘉推了出去。
林瑞嘉大呼一声,整个人越过宽阔的熔岩地缝,东临火越愣了愣,连忙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两人往对面看去,封药仰头望着穹顶,那里是明珠汇聚成的星辰长河。
那个傍晚,她摘了一朵小雏菊别在耳后,漆黑的瞳眸里倒映着遍天霞光,歪着脑袋,笑靥如花:大叔,婉儿漂亮吗?
他低头看她,她肮脏的衣衫破破烂烂,头发许久未曾洗过,都结成了块儿,她的脸上满是灰尘。
可那双眼,却美得出奇。
于是他回答:漂亮。
她便笑了起来。
封药大睁着双眼,注视着穹顶的星河,手中紧紧握着一块嵌着枯萎雏菊的水晶,唇角浮起一抹笑,眼中逐渐失去了神采。
四周都是爆炸,地缝越来越大,封药的尸体掉进了炽热翻滚的熔浆里,化作了一道火光,眨眼的功夫,便彻底消失不见。
东临火越紧紧抱着林瑞嘉,两人对视一眼,快速逃了出去。
山下,沈宽但见山中火光冲天,爆炸声此起彼伏,整座山轰然作响,
他担忧不已,鹿鹿脱掉外套,便要往山上冲,沈宽连忙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鹿鹿挣开他的手,“当然是上山救人!再不快点,姐姐就要被埋在山下了!”
沈宽无奈,“你现在冲上去也是死。”
鹿鹿一张小脸惨白惨白,“我总不能看着她死在山里!”
正说着,三匹小马驹从山上冲了下来,正是天明等三人,沈宽和鹿鹿连忙迎住她们,脸上都有着惊讶,
三人下了马,兮雨往四周看了一圈,“父皇呢?父皇怎么不在这里?”
沈宽低着头,手底下几个副将同样露出不忍的神情,各自不语。
兮雨和天明都有些呆住了,两人都是聪明的孩子,猜到他们这副表情意味着什么。
兮雨正要大哭时,鹿鹿惊讶地指着山上:“快看!”
众人看去,只见林瑞嘉扶着东临火越,正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跑来。
众人眼中流露出惊喜,忙不迭上前迎接。
沈宽带来的三千士兵尽皆跪地,口呼万岁,
林瑞嘉满身都是血和汗,在看见冲上来的天明和兮雨的那一刻,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晕倒在地。
……
再次醒来时,林瑞嘉只觉全身都酸疼得厉害。
她睁开眼,触目所及是红色的鲛纱帐幔。
她偏过头,窗户上嵌着朱红的明纱,阳光洒进来,依稀可见窗外的花影斑驳。
她转过头,盯着帐幔,窗外的鸟鸣声不时传来,一切都那么静谧,美好。
锦书等小丫鬟端着水盆从外面进来,看见她醒了,顿时大喜过望。
锦书上前将她扶坐起来,“娘娘,您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林瑞嘉混沌的双眸逐渐恢复清明,喝了一口小鱼递来的水,呆愣半晌后,轻声问道:“越哥哥怎么样了?”
锦书知晓她没事儿,笑了笑,答道:“芒老说陛下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多休息些日子就能好。”
林瑞嘉放了心,又问道:“越哥哥人呢?”
锦书与桑果等人对视一眼,犹豫着回答道:“陛下带人去了张家……”
“张家?”林瑞嘉愣了愣,“他不好好养伤,去张家做什么?”
锦书摇了摇头,“奴婢等不知。”
林瑞嘉只得先梳洗,之后吃了些肉羹和米粥,感觉力气恢复了不少。
之后她去看望了天明等三人,三个小孩活蹦乱跳的,好似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留下。
她放了心,与他们呆了片刻,便回了未央宫。
此时已是傍晚,她在未央宫中坐了许久,眼见着外面晚霞遍天,东临火越却依旧还未回来。
而此时,天照城东边的张家大院外,团团围着禁军。
大院里,东临火越坐在交椅上,身后站着澹台惊鸿和沈宽。
张朝剑坐在屋檐下的轮椅上,一张清俊的脸上,满是温润的笑:“陛下这样兴师动众地来我张家,不知所为何事?莫非又是国库空虚,想叫我张家再出银两?”
东临火越静静看着他,“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对我与嘉儿下死手?”
张朝剑低低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容易死的人……”
“只是,杀父之仇,我总得尝试着去报的。”
“杀父之仇?”东临火越反问。
张朝剑的目光落在斜阳上,瞳眸里都是悠远的神色,“张家,只有一位张公子,却没有张老爷。多年了,都是如此。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东临火越等人不语,便听得他继续说道,“那一年大旱,冬天时闹了饥荒,百姓们抢食,粮价飞涨。朝廷实在无法,便命令富商们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当时,我张家乃是天下四大富商之一。我父亲仁慈,毫不犹豫便答应了开仓放粮,倾尽张家一半家财,终于保得天照城及附近城池的百姓成功度过了那场灾难。可是,这样仁慈的父亲,却没能善终。”
“张家的财富,引来了先皇的觊觎,先皇给父亲安插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父亲他,终于死于非命。”
他说着,抬眸望着东临火越,眸子里都是冷笑:“你是皇帝,你来评说评说,我父亲那样一个大善人,如何便落得死于菜市口的下场?”
东临火越静静看着他,“这便是你的仇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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