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石苑内,江珵看着赤汸离开,视线重新回到泗瑾的身上。
缓缓扫过他微蹙的眉心后,江珵开口:
“神君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是有何贵干?”
泗瑾已经敛去刚刚忽然溢出的戾气,他直直的看向江珵:
“为何将他带回来。”
江珵直接反问:
“为何不能将他带回来,神君大人未免管得太多。”
泗瑾一梗,刚刚那股强压下去的阴戾差点又要卷土重来。
他微微闭了闭眼,将声音放轻柔:
“他是鹊神,性子本就张扬,你就这么将他带回来,容易惹是非。”
江珵愣了一瞬后,轻笑:
“那就不劳神君大人费心了,赤汸也不是第一次来我这半石苑,况且在凡间时,我们就有交情,若传出是非,那就传吧,小仙并不在意这些。”
江珵自问在凡间时就能做到不理尘世,更何况如今已经成仙。
她回答的理所当然,话里话外与赤汸的亲近让泗瑾十分不好受。
他薄唇紧抿,看着江珵默不作声。
江珵又隐隐的察觉出了那抹若有似无得戾气。
她微微皱眉,缓缓朝着泗瑾走近了一步。
越靠近,越能看清他泛白的脸色,和幽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整个人传达出来的危险气息越来越浓厚。
江珵越发疑惑起来。
当初,被沾染了魔气的神魂碎片四散在各个轮回世界。
但经过江珵的一一干涉和化解,按理是不该再如此。
泗瑾应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高冷寡淡,无喜无悲才是。
为何,如今的他却依旧能从眼底泄露出那丝丝情绪?
而她突然的靠近,和目不转睛的注视,则是让泗瑾瞬间僵住。
他并未躲开,任由她看。
江珵犹豫了一秒,还是问道:
“神君大人归位后,可有不适的地方?”
他是六界守护神,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于六界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若是泗瑾的神魂中还藏有被魔气沾染过的气息,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江珵的神色严肃起来。
而泗瑾在听了她的话后,却错误的以为她在关心自己的身体。
他在微微的愣怔过后,神色缓下来。
语气,还带着一抹说不出的不自在:
“并无大碍。”
江珵又接着问道:
“和从前相比,有没有什么特殊?比如被情绪左右,亦或是,被情绪裹挟放大。”
这些,都是被魔气沾染后受影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泗瑾听着她的话,认真的思考着这段时间以来的心境。
他惊奇的发现,似乎确有此事。
自重新归位后,他似乎总是会面临情绪的失控,或者是不由自主的神思飘忽。
而每一次,都于眼前的人有关。
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后,泗瑾瞳孔骤然一缩。
再看向江珵的目光时,不自觉带了分紧张。
心脏,也控制不住的加快跳动。
江珵见他犹豫,心中一沉。
莫非,真的是轮回中没有彻底将魔气清除?
她犹豫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神君大人,有没有可能,是您的神魂还沾有魔气,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不然,真的没有办法解释,他一而再再而三在面对自己时的失态。
以及那总是四散的危险气息。
泗瑾上神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永远高高在上,悲悯众生,却又有别于所有的神仙。
江珵的话,让本是看清一些事情而慌乱的泗瑾再次僵住。
他无比确定,自己碎片中的那些魔气都已经消散殆尽。
绝无任何残存的可能。
所以他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因为江珵,才产生了那些不受控制的爱恨嗔痴和繁杂的欲念。
即便完全回忆不起在轮回中的那些记忆,也丝毫不影响他被江珵的一举一动左右着心绪的事实。
所以,他坦率的开口:
“绝无这种可能。”
江珵挑眉,有些意外。
但既然他如此说,那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毕竟他是上神,定会比自己修为高深。
他的身体他自己最了解。
所以,江珵便点头:
“既然如此,那神君大人可还有别的什么事,若没有的话,还请回吧,小仙要去遏之山。”
她想要离开。
可泗瑾却侧身拦住她的去路,深深的凝望着她:
“江珵仙君,你我在轮回世界里经历过的事……”
他心绪翻涌,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江珵听他提起那些过往,也怔了一瞬。
他眼底的犹疑,完全不同于那日将记忆全都捏碎消散时的果决。
待看清这一切后,她心头微动。
她勾起唇角,向前迈了一步,更靠近泗瑾一些:
“神君大人怎会问起这些?”
她轻飘飘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像是带着钩子一般,让泗瑾忽然就不受控制的被她微启的双唇吸引。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压抑的抿了抿唇瓣。
再开口,声音已经是带了些沙哑:
“我只是想要了解那些过往,那些你和我的过往。”
缝隙一旦裂开,好像就再难以视而不见。
泗瑾迫切想要告诉她,自己此刻内心的渴求。
江珵听了他的话后愣住。
片刻后,她唇瓣漾起一抹弧度。
眉眼染上的那抹笑意,美得动人心魄。
泗瑾眼眸微颤,控制不住的微微垂下头,缓缓朝着她靠近。
可就要碰到那双红润的唇瓣时,江珵却忽然抬手,用指尖抵住他的双唇。
她冷下眼来,看着眸底透着迷惑的泗瑾,缓缓开口:
“可是,那些过往已经被你亲手打碎,彻底消散于世间,再无任何追回的可能。”
她的面容依旧带着笑,可声音,却冷凝的让人如坠寒潭。
泗瑾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从前,他并未认为当时的决定有任何问题。
轮回历劫之于他,不过只是过往云烟中最不值一提的事情。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他无需为那些事情去烦扰。
他只需要一心向道,守护六界安宁就好。
这才是他的责任。
可如今,从江珵口中说出那样决绝的话,他第一次生出了悔意。
为何轮回中的自己已经给了警示,他却依旧自大的全然放弃。
想到这里,泗瑾脸色更是难看。
他胸口起伏,一时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