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必须得给单雄忠这个面子,因为他欠人家弟弟单雄信的人情太大了。
日前他奉了济州刺史唐璧的命令前来潞州递交公函,到了潞州恰好赶上前任太原留守病故,各地官员齐往太原吊唁,就只能住在客栈等候当地官员从太原返回。
这一等,就等出问题来了,首先他随身携带的盘缠原本就很紧张,再加上说好了随后赶来给他送钱的樊虎迟迟不到,没过几天就已囊中羞涩了。
偏偏他还不肯降低自己的饮食标准,每顿饭都要四菜一汤两壶老酒,再加上黄骠马也是个嘴刁的,不吃一般草料,只细饲料,这一人一马两个高标准如何消费得起?就只能恳求客栈老板先赊账,许诺日后一定加倍奉还。
客栈的老板才不管这个,赊账还想吃好的?万一你到时候赖账或者干脆还不起了又该怎么办?弄死你也换不来钱不是?所以就逐渐降低标准,最后直接按照后世监狱的伙食供应了吃的是冷冷的窝头,喝的是淡淡的菜汤。
如此一来,秦琼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天天食不果腹,只能喝些不要钱的井水充饥,黄骠马更是险些被饿成了马骨骼标本,这还不算悲催,更悲催的是由于饮食不善,没两天就患上了急『性』绞肠痧,也就是后世西医所说的急『性』阑尾炎。
俗话说,得了绞肠痧,神仙也白搭。在这个时代里得了急『性』阑尾炎,所在地若无名医驻诊,换成寻常人那就可以『操』办后事了。幸好咱们秦二爷练就了一身雄浑的内力,好歹能够强压着病灶不致夺了命去。
但是没钱买『药』调理也不行啊,赫赫英雄就只落得个一病不起,若非他时刻保持着清醒,若非店老板还幻想着让他卖马还钱,真的就被店老板用竹席把他卷了扔在『乱』葬岗了。
又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秦二爷好歹挺过了危险期,身子骨刚刚好转,就被店老板『逼』得出去卖马,可是他那黄骠马已经饿得骨瘦如柴,谁能看出这是一匹宝马良驹?牵到了闹市竟而无人问津。
无人问津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那些看客非但不买,还要加以讥讽嘲笑,就你这马浑身是病,也不知道还能活上几天,你牵它来卖这不是欺骗消费者么?
秦二爷当然不服这种说法,便与人争执起来,说自己这匹马是万中无一的宝马良驹,这一争执就引来了更多的看客,终于有个好心人,说附近二贤庄有位单雄信单二庄主最喜收藏名马宝马,你若真的敢说你这匹马有什么好处,不妨去二贤庄卖给单二爷试试。
其实这人也没认为秦琼这匹黄骠马是什么名马,只是知道单雄信乐于接济路过的江湖人物才给他指点了这么一条明路,于是秦琼到了二贤庄。
秦琼并不认识单雄信,虽然也曾听说过山西二贤庄的名头,却不知道单雄信是干什么的,更不曾与之谋面。
单雄信虽然久慕秦琼的大名,却哪里想得到这个面黄肌瘦有如痨病鬼一样的汉子就是名震山东的秦叔宝?秦琼英雄末路当然也不好意思自报家门,于是两人就按照正常的买卖走程序。
秦琼要价黄金五十两,人家单二爷很是大方,直接拿出八十两来买下了这匹马,秦琼拿了金子出来到客栈还了账,再想买一匹普通坐骑回山东都买不起了。愁的没法、索『性』把剩下的一点钱又拿去下馆子,毕竟很久没吃四菜一汤两壶酒了,有点馋。
幸运的是,他在酒楼里恰好碰见了李密和王伯当两人,王伯当一见秦琼,顿时大惊,说二哥你咋混成这样了?秦琼就把一个多月以来的遭遇一说,王伯当顿时就急了,说走,你跟我回二贤庄。
回到二贤庄王伯当就把单雄信给骂了一顿,说你单雄信还认我王伯当是兄弟不?那匹黄骠马是我送给秦琼的,你也好意思买回来?
单雄信被骂得一头雾水,然后才知道自己竟然错过了仰慕已久的秦二爷,立即赔不是道歉,说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英雄好汉,可是你骑这匹黄骠马的时候我也没见过啊
王伯当立即把跟随前来的秦琼领到了单雄信的面前,单雄信深深自责,并且大摆宴席款待秦琼。
秦琼自然不知道王伯当和李密前往二贤庄,原本是代表少华山来寻求“合作”的,恶鬼林是单雄信的地盘,少华山一众寨主带着三百喽兵要在这里设卡打劫,不跟单雄信说一声毕竟不妥。
然而王伯当也深知秦琼的身份以及他对待绿林的一贯态度,唯恐他听说此事横生枝节,就把这事瞒了不说,就为了稳住秦琼,他甚至都没敢提起发生在历城县秦家大院的事情。
秦琼要是知道他母亲一度被王仁则绑架软禁,他哥哥被人打伤,还能留在二贤庄喝酒吃肉么?
一场大宴之后,趁着秦琼喝醉了休息,王伯当跟单雄信商量好了合作事宜之后,并且叮嘱单雄信一定要留住秦琼,而后回到了张仲坚的身边。
没错,目前盘踞在恶鬼林里的匪徒就是以少华山强人为主的一伙人,那蒙面匪首就是虬髯客张仲坚。
自打从历城大龙堂被师父昆仑奴挥退之后,张仲坚就开始琢磨李智云的武功,越想越觉得李智云的武功太过神奇,已经远远超出了师父昆仑奴传授给自己的武学范围,不免有些眼红。
再加上当时汇聚在大龙堂的人们悉数认定李智云得到了大梦神功,因此张仲坚、李密等人就想从李智云的身上把这些神秘的东西掏出来。
伏击唐国公一家迁徙车队的计划是李密想出来的,在李世民回到长安的当天,李密也悄悄返回了长安,他回长安,是想要探听一下形势,看看李智云有没有把他私通萧美娘的事情捅出去,如果没有,那么自己不妨回到宫中继续做那千牛备身。
然而打探下来的结果却令他惊出一身冷汗,虽然自己和萧美娘的私情没有东窗事发,但是皇帝根据时下长安孩童传唱的儿歌大肆打压李姓臣子也受不了啊!李浑都被满门抄斩了李德林都被贬谪湖州了,就连李渊都要举家搬迁太原,自己这个前上柱国的儿子还能独善其身么?
算了吧。与其等皇帝想起自己这一家子以后举起屠刀,不如自己直接舍了这条没有前景的仕途,领着弟兄们拉杆子造反去吧。
所以他直接离开了长安返回少华山与众兄弟取齐,在路上却追上了悠哉游哉的唐国公车队,考虑到这时候不能跟其他姓李的沾边,就远远绕行超越过去,回到少华山时,却又想出来一计,何不劫持李家车队『逼』迫李智云交出大梦神功?
要造反,要打天下,多弄几门盖世神功是必须的。
他把这主意一说出来,立即获得了其他几个兄弟的赞同,老大张仲坚更是力挺,当即开始寻找设伏地点。
众人商议之下,觉得在山西潞州以前的地形都不够理想,这些地段虽然不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势,却是只利于防守,不利于围困和捉拿。
他们的目的是用李家一家老小的『性』命来要挟李智云交出大梦神功,不是要击溃李家的迁徙车队,更不是想要灭了李家一门老小,除非万不得已,他们甚至不想伤害李渊一家的任何一个人。
在这种战略要求的限制下,沿途地点都不合适,只有王伯当提出的、位于山西潞州天堂县境的恶鬼林才是最佳设伏地点,只不过那地方是在二贤庄单雄信的家门口,要想在那办事必须得到单雄信的许可方才稳妥。
单雄信那里不是问题。且不说他二贤庄也需要从李智云口中询问单盈盈的下落,只单从王伯当和单雄信的交情而论,这事也不存在什么难度,只是需要王伯当亲自去跟单二庄主说明。
于是王伯当就和李密赶往二贤庄,李密是第一次登门,需要买些东西,而且他还不想给单雄信一种蹭饭打秋风的感觉,所以就拉着王伯当先在天堂县找了家酒楼吃饭,如此就遇见了穷死也不能亏了嘴的秦琼。
秦琼跟着王伯当二进二贤庄,单雄信接连数天留住他不肯放行,每日里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地招待,把饿瘦了的秦琼和黄骠马都养了个肚儿圆,秦琼益发感恩戴德。
然而秦二爷毕竟是孝母赛专诸,平时在山东公干时每隔三五天总要寻机回家看望母亲,这一次一出来就是一个多月,如何能不牵挂,到了八月二十八这天傍晚,秦琼说啥也不肯继续住在单家,坚决辞行。
单雄信眼见留不住他,就只能送了一包袱盘缠给他,再亲自把他送到庄外,一路上说些掏心掏肺的话,只盼能多拖一刻是一刻,恶鬼林里的弟兄们早些把事情办完。
然而直到秦琼上马离去,也没看见金甲童环回来,知道事情要糟,却不想自己在这场纠葛中陷入尴尬,没脸跟在后面来到这片恶鬼林。
回到眼前,只说秦琼受了单雄信偌大的恩惠,如何能不给单雄忠面子,不得不热情寒暄,然而寒暄过后,秦琼却没忘了自己刚刚立下的承诺,看向王伯当和李世民问道:“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吧。”
李世民眼见秦琼和单雄忠聊得热乎,也就明白了秦琼和单家的关系,唯恐秦琼碍于面子归于中立甚至倒向对方,立即说道:“秦二爷,事情是这样的,这伙贼人与我李家的一个败类叫做李智云的相互勾结,想要灭掉我家满门。那李智云本是我家一个庶出的弟弟”
为了能够激起秦琼的义愤,李世民尽量把李智云说成一个天理难容的坏蛋,果不其然,秦琼只听到一半就炸了,怒道:“世上怎会有如此之人?勾结外人截杀自家父母兄弟,简直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这个叫李智云的还是人不是?”
成功激起了秦琼的怒火,李世民比较满意,却仍不敢掉以轻心,不惜自污道:“那李智云就是这样一个败类,他曾于月前偷窥贱内沐浴这等家丑我就不多说了,只说他曾经勾结另外一个武林败类叫做王仁则的,跑到历城太平街劫持令堂,这事儿秦二爷你可知晓?”
弟弟偷窥嫂子沐浴!这样的人岂能活在世上?还不人人得而诛之?听见李世民如此叙述,别说那些知道此事的唐国公府中人员颇有同感,就连那些打着火把的少华山喽啰都禁不住哗然『色』变。
秦琼就更是气得脸『色』铁青,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此言当真?”
此刻秦琼尚有最后一丝疑虑,是因为李世民一家是来自长安的迁徙队伍,既然你是从长安来到晋南,又如何知晓发生在山东的事情?
李世民面『露』同情之『色』,叹息一声,指着王伯当说道:“这事是不是真的,你问你这个好朋友就可以了。”
通过察言观『色』,李世民断定秦琼并不知道发生在山东的事情,便把祸水引到了王伯当的头上,目的自然是让秦琼跟王伯当一伙人彻底决裂。
听到这话,秦琼的眼睛里已是布满血丝,像是要喷出火来,看向王伯当问道:“你近日里去过山东?”
王伯当的脸『色』也已经变了,他最怕的就是有人跟秦琼提起十几天前发生在山东的事情,虽然王仁则在秦家大院闹事的时候他们少华山一系人马尚未抵达历城,但是事后在大龙堂等候月圆的那几天里,他们也是听闻了王仁则的一些所作所为的。
身为秦琼的生死之交,他不是没想过要替秦家出这口气,而且也做好了捉拿王仁则的准备,然而事实他却没有这个机会,一来秦家的话事人秦安就在那里,二来王仁则现身之后就投湖自尽了,这叫他如何替好兄弟报仇伸张?
而且事后秦老夫人安然无恙,被人安置在济州樊虎的家里,现在想必已经被秦安接回了秦家大院,他唯一愧对秦琼的就是没有在二贤庄把这件事告诉秦琼,作为莫逆之交隐瞒这件事情是很愧疚的。
没想到李世民竟然把这件事揭了出来,眼下秦琼再这么一问,他可就坐了蜡了,简直是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秦琼已经问出来了,作为知情人就不能不答,更不能欺骗朋友,便只有点头表示自己去过山东。
“我母亲她怎样了?我不问别人,我就问你!我、的、好、兄、弟!”秦琼的声音已在颤抖,握住双锏的双手已经发出了噼啪之声,那是手指关节处的气腔因为过于用力所导致的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