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薇看去,正是圆脸圆眸的莹儿,她的体态微胖不符合后世的审美,可在如今珠圆玉润的模样照样惹人怜爱。
此刻她的双眸死死盯着床榻上的一个脸色泛青、肌肤腐烂的女子,泪水哗啦啦的往下掉着,眼底残存的期望彻底烟消云散。
莹儿的引路人是个名为风春的魅者,在性子狡猾如狐的魅者中,她保留了难得的温柔,偶尔从岛外回来,会随手带些糖果等让莹儿送给和她关系不错的小伙伴。
莹儿最喜欢腻在她怀中撒娇。
然而几个月前,她出任务中了蛊,本来是有机会自救的,但这蛊具有强烈的传染性,很容易中招。为了彻底解开此蛊的秘密,她自愿成为了毒女的研究对象。
等到毒女研究出了解药,他们这些人也错失了解蛊的最佳时机。
路薇记得在最后看到风春的那个假期,她嘴角挂着勉强的笑和眼底难以掩饰的空洞,像是一个即将行将就木的老者,但她仍然将最温柔的一面留给了莹儿,抱着她,在风吹过的山间,唱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如今路薇知道了,因为她的同伴先她一步离开了人世,她已经失去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路薇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族会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他人身上,就如同她不明白小骆和小韩执意把她当做妹妹保护的执念。哪怕在朝夕相处下,他们应该看的很清楚,她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妹妹,她没有乖巧、可爱、善良等一切符合好妹妹的品格,甚至有时候会明目张胆的指使和欺负他们。
小心魔歪歪头,仔细观察着床前一躺一站的两人,企图从她们无声的眼神交流下得到充分的解惑。
莹儿与她的领路人关系非常亲近,风春几乎将她视为了亲女,看着她奄奄一息的躺在面前,莹儿哪里举得起匕首,没一会儿便泪染衣襟,湿了领口。
她哭的无声,任谁看到都免不得会产生感同身受的共情,可最疼爱她的人却再也无法笑着帮她擦干汗和泪……
领女孩们来的是武宫首,她抽出背上的大刀,眉眼冷硬到似乎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你们先出去。”她侧头冷声道,横在右眼的疤痕扭曲的恍若真正的毒虫,令人心寒,单臂持刀,拦在了莹儿的胸前。
莹儿终于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冷冰冰的刀刃触碰着薄薄的衣裙,让她又惊又慌,茫然的抽泣出声。
女孩们不敢违背武宫首的命令,只留莹儿在这间阴寒的房间,她们陆续出了门,第一反应都是抬头,情不自禁的望向高空的太阳,骨子里的阴寒之气方才驱散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莹儿的哭声骤然放大又骤然停歇,门开了,她呆呆愣愣了走了出来,整个人如同沐浴在红色的瀑布中,浑身没有一处干净的。
守在院门口的黑衣人,忽地跃到她面前,粗鲁的往她嘴里填了颗黑色的解毒药丸。莹儿却毫无抵抗,脸色苍白的站在院中,如同迷路的幼崽。
随后,按照年龄,女孩们一个个走了进去,又表情空洞的走了出来,复制着被黑衣人喂解药的过程,毕竟她们的身上也沾染了或浓或淡的血色。
武宫首不耐的靠在墙角,她姿态随意,气势逼人,恍若一头随时跃起撕扯猎物的黑豹。对屋内发生的事情,她早已见惯不惯。
这些孩子过于年轻,不懂有时候活着不如死去。
在四宫岛,所有人有着不同于岛外的骄傲,这里没有男女之别,更不接受岛外那套男尊女卑的论调,一切以实力为主。
所以四宫岛的人从不屑于自我了断,更不愿死在那些眼界狭隘的仇人手中。
若是往后真的落得凄惨的下场,他们宁愿让后辈们长长见识,死得其所。
这是为四宫岛和孩子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等到第十个女孩从门槛跨出,武宫首便要招呼着人进去收拾残局,只是那习惯性喂药的黑衣人动作却是一僵,她随之抬头一瞥,眼神闪过惊诧。
不同于其他人,刚走出门的小少女眉目如画、精致无双,一身淡蓝色的襦裙裹住娇小的身躯。她眼神淡淡的,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一丝血污都没有沾染,活像是从荒芜的地狱飞出的小蝴蝶,鲜活美好。
武宫首眉头微蹙,给那张冰冷的脸增添了一抹严厉,她亲自进屋检查,许是从未伤害过他人,女孩们的手都很抖,地面、床榻湿湿漉漉,血崩的到处都是,那些前辈死的有些不痛快。
唯独一具尸体,眼睛阖起,面带轻松,仿若陷入了永远醒不来的美梦中。
她隔着帕子,探了下呼吸,确定对方已经死亡,顿时有些好奇的观察了一番。
显而易见,尸体上没有出现任何额外的致命伤,所以那女孩才没有被呲一身血。可人仍然死了?!
武宫首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出任何异样,索性叫人来收拾残局,这些尸首会由毒女接管,总能找到致命的原因。
在岛外滞留了一天,女孩们马不停蹄的回了岛。
归途中,每个房间的门都紧紧的闭着。
因为人数不多,她们可以独占一间房,但没人开心也没人睡得着。
路薇五感敏锐,伴着夜晚的海风声,听见两侧房间时隐时现的哭泣,扰的她难以安然入睡,以至于下船时,她也挂上了两个不太明显的黑眼圈。
小骆等人十分担心,在得知海船白日靠岸,便申请着把下午的课挪到海边,顺道迎接归来的同伴。
大多数人都有此意,夫子自然赞同。
所以看见海船的那一刻,男孩们心情沉重的迎了过去,关系好的,相拥在一起,关系不算融洽的,看在夫子的面子上也愿意维持表面关系,只有小骆四人没能等到路薇的拥抱。
他们担心的张着手臂,眼睁睁看着脸色憔悴的小女孩急匆匆的擦肩而过,扑向了夫子的怀抱。
“镜子,夫子,你带镜子了吗?”
“啊?”别说是几个男孩,就算是出身于武者宫的夫子都一脸懵,下意识的抽出腰间的佩刀,“我都是对刀刃……”
话未说完,小女孩就踮着脚,以刀为镜,照着自己的小脸,愤慨的说:“害得我三个晚上睡不好,我的花容月貌怎么可以有瑕疵?!”
所有人感到一阵窒息!
/7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