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采药无疑是个体力活。
师父在前面健步如飞，方起跟在后面稳扎稳打。
只有陈熹微，大半个山头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她觉得自己快要见到马列了。
师父看了眼硕果颇丰的箩筐，又看了眼坐在小池潭边要死要活的陈熹微，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小胡子，道：“为师还有事，先行一步。知白，可缓缓归矣。”
然后自己遁了。
云深不知处，只在此山中。
陈熹微望洋兴叹，扭头问方起：“师父多大了？”
方起思忖后说：“六十有六。”
“佩服佩服。”
陈熹微捏着自己酸胀的小腿，不顾形象脱下鞋子看了眼自己磨出水泡的脚。
完了完了，这还有好几里山路该怎么办？
总不可能用一瓶身体修复剂，这也太浪费了。
陈熹微在心里嘀咕，轻而易举被方起看穿，他蹲下来，背对着她说：“我背姐姐吧。”
陈熹微把手摆得快出虚影了：“不不不，我可沉了，一会儿给你压得不长个儿了。”
方起挑眉问：“姐姐是觉得我不行？”
“哎呀，小起你怎么这么敏感。”
让方起背也许确实是一个可以快速提高亲密度的办法，毕竟哪个男性都无法拒绝被喜欢的女孩子需要的感觉。但是陈熹微不舍得让方起受累，顾不得脚上的泡，嗷一声就站了起来。
“姐姐可以！”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膀子，一副气吞山河能再暴走十公里的架势。
方起也不强人所难，只说：“那我们走慢点，天黑之前应该能到。”
“嗯！”
两人又顺着石梯往上爬，陈熹微的脚踩在鞋子里钻心得疼，她偷偷把脚后跟取出来，把帆布鞋踩着走，像拖鞋那样，但是这样速度就更慢了。
眼看着太阳西沉，道观还看不到影儿。
“姐姐，一会儿太晚了，山里会有野兽。”
“嗯。”陈熹微一门心思全在脚上，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嗯？！”
“野兽会把你的鞋子叼走的。”
“哈？”
“到时候你就得光脚走了。”
“哈？？”
“那我还是得背你。”
方起突然扭头，眼睛湿漉漉的，装的。
“姐姐就让我背你吧。”
陈熹微：“……好好好背背背。”
于是少男少女前胸贴后背，在青苔纵生的金色石阶上落下长长的倒影。
陈熹微不敢太用力呼吸，“姐姐没骗你吧，是不是特别重了？”
方起回答得真诚：“嗯。”
“嗯？”陈熹微的手已经掐上了方起的后脖颈。
方起却面不改色，只说：“是珍重的重。”
“你这土味情话跟谁学的？”
陈熹微耳朵唰就红了，她咳了两声，拿出了一点年上的款儿来。
“土吗？”方起眨了眨眼，坦白：“好吧，是我们班赵小嵩。”
陈熹微想了一会儿，问：“嗷，就是那个家里塌了，现在和你住一屋的那个男孩？”
“嗯。”
“他都教了点啥！”
“可多了。”方起回眸，眼里有点狡黠，问：“姐姐想尝试一下吗？”
“那倒是也不必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在聊天，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陈熹微在说，方起在听。关于他自己，他说得很少。陈熹微也不会主动询问，她觉得他也不是刻意要隐瞒自己什么，而是真的觉得自己的过去没有谈起的必要。
他是真正活在当下的人。
一分一秒，都让人觉得非常踏实。
“那是什么地方？”
陈熹微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小庙，门脸不大，雕梁画栋，朱门青瓦。门口还有人头攒动，好像就是村里的人。
男女老少都有，有几个陈熹微还有些眼熟。
方起看了一眼那边说：“娘子庙。”
“里面供奉着神仙？”
“不。”方起摇摇头，眼神有些朦胧：“供奉着一个普通的女孩。”
陈熹微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好像是建国前被村里的人迫害而死的。”
陈熹微瞪圆了眼，她想起来李观晏小院里那口水井，说是也有女孩投井自杀。
旧社会对于女性的迫害有多严重，陈熹微是知道的。不过好在她有家人庇佑，虽然父母确实更重视哥哥们，但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们姊妹。
那些骇人听闻的故事，她都是听来的。
方起继续说：“山体滑坡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旁边的山体都断裂了砸了下去，这座小庙却完好无损。所以村里很多老人都认为，是没有供奉好这位娘子，惹怒了她。”
陈熹微越听眉头锁得越紧，“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
方起没回话，他拢了拢陈熹微的小腿，调整了一下姿势说：“咱们继续走吧姐姐。”
陈熹微轻嗯了一下，刚调转方向耳边就“叮”地响了。
“掉落新任务！请宿主【前往娘子庙祭拜】，任务成功掉落100积分！获得技能：【谎言鉴定】，该技能cd时长为72小时，同一时间仅可对一人使用。使用次数不限。”
“鉴谎？我又不搞刑侦。”陈熹微用心音回答系统。
系统：“你就说你去不去。”
“去去去。”
有总比没有强，技多不压身嘛！
陈熹微扭捏着从方起背上跳下来，她一瘸一拐往娘子庙的方向走，扭头对方起说：“哎呀，我有点好奇这位娘子是何等人物。我脚不痛了，我们看看就走。”
方起伸出手，嘴巴张了张，像是想阻止，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
只是不近不远跟在陈熹微身后。
娘子庙门口确实有不少人，操着方言，小声议论。陈熹微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只是跟着人们往里走。
她装模作样往功德箱里投了两张大红票子，然后领了线香，排着队等着空出来的蒲团好拜一拜这位娘子。
一个走出来，一个再进去。就这么拍了二十多分钟。
方起站在娘子庙的银杏树下旁观着一切。
轮到陈熹微了，她冲方起挥了挥手说：“我很快的。”
然后就一蹦一跳跨过了门槛，噗通一下跪在了蒲团上。
她也没有叩头，只是鞠了几个躬，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这位伟大勤劳勇敢的女同志，安息吧。”
说着她就站起来把香插在了前面的青铜香炉里。刚准备起身往外走，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看清过这娘子的样子。
她一回头，和那个石像四目相对。
骤然间，周遭的一切仿佛化为虚影，万籁俱寂，唯有庭院传来低沉的敲钟声。
“咚——咚——咚——”
陈熹微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