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的话你再说一遍？”
“禀头人，女真人攻入了塔山镇，在镇中屠城，已是有十几具尸首挂在镇前的牌楼之上。”
李旦的耳朵如遭雷击一般一阵耳鸣。
他万万想不到建匪们居然暴虐到屠城泄愤。
猛地一个瞬间，李旦甚至开始怀疑他之前坚持袭扰女真人的这个决策是否是个错误。
让建匪们好抢一顿，兴许对方就不会恼羞成怒到来屠城。
可眼下说什么都晚了，就连一开始说要观望的蔡大鸡此时都噤声不再说之前类似的话。
李旦身子缓缓原地坐下来，问道：“进入塔山镇的建匪有多少人？”
“禀头人，我们目测人数在四千左右，至于女真人的大军还是屯驻在海城附近，应该是在提防海城的援兵驰援塔山镇。”
“头人，若是只有四千人的话我们或许还有胜算！”此时蔡大鸡拱手厉声上前。
李旦手抵着额头，仍旧不发一语地思索着。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毫无头绪。
心想着对方在屠城，自己每踌躇一刻，都会有同胞百姓死在建匪刀下，便是再也无心思考，遂是向蔡大鸡发问道：
“你给我说老实话，现在咱们的队伍大概还有几成战力。”
蔡大鸡看了眼诸位躺在树下休息的同袍，回答道：“最多五成，不过现在建匪屠城，若是弟兄们知道这个事情，必定是使出全力！”
说着，蔡大鸡对着先前来报信的游骑胸口就是一拳，喝问道：“我问你，建匪屠城，我们该怎么办？”
那游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杀他娘的！”
“就是这么回事！下令吧头人！”
李旦终于也是心里下定了决心，立即召集众人集合，将这个噩耗告诉了麾下所有的军士。
顿时喊杀声四起，原本因为疲惫而萎靡的精神瞬间便被怒火给冲的清醒，众人纷纷着甲上马，跟着李旦向南边的塔山镇急行军。
不过李旦的大部队还没走出几里地，几个零星之人骑着马便向自己这边靠拢过来。
原本先锋游猎的哨探都准备放铳了，火铳刚准备点火却是猛地认清了来人的身影。
为首之人是穿着一身青色文衫的白发老者，一旁的小马上则是头上扎着两个揪揪，小脸有些嘟嘟的女孩。
二人背后还跟着两名辽东军的夜不收，估计是这两名夜不收把自己的行踪告诉给了这二人。
“徐老？”李旦看见来人也是一滞。
徐渭则是带着幺儿，笑呵呵地打趣道：“看你家头人这吃惊的样子，估摸着是把咱爷俩忘咯。”
幺儿没搭茬，自己学着其他军士那样，像模像样地上前拱手道：“幺儿和徐老爹来帮头人哥哥的忙了。”
李旦看着幺儿这模样，还有背上背着的木剑，心下叹气道：“幺儿乖，你先到盖州去等我，等我把这仗打完，就回盖州看你。”
“幺儿就是来跟头人哥哥一起打仗的。”
“打仗不是玩闹！听话！”
幺儿被李旦吼了一句，眼看自己热心碰了一鼻子灰，失落地耷拉下脑袋，默默回到徐渭身边，徐渭则是摸了摸她的丸子头，随即抬头对李旦道：
“幺娃真的很担心你，你修这仙咋还修成铁石心肠了。”
“徐老，眼下军情十万火急，我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麻烦你先带幺儿去盖州等我。”
徐渭啐了一声，大骂道：“屁个十万火急，小神仙你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一句屠城便把你搅得心神不宁。”
李旦原本马都跑出了几步远，听到徐渭话里的屠城二字猛地是一拽缰绳，返回头惊诧道：“徐老你都知道了？”
“若是不知道我还不会这么着急过来找你，就是因为听到女真人放出这个消息，我才马不停蹄赶过来，就是怕你中了对方的计。”
李旦听了徐渭的话整个人为之一愣，之前浮在心间的疑惑感顿时膨胀起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神仙你先找个地方让人马歇息一下，到时候我再与你说。”
随即大军就近找了个村庄落脚，村民一开始以为是女真人来了，纷纷躲进屋内，等人进了村以后才知道是官兵，大伙儿都换上了兴高采烈的神色，将家里的酒水余粮都拿了出来。
李旦吩咐蔡大鸡去安置军士休整，自己则跟着徐渭到一旁商讨战略。
“徐老说此中有诈，是什么意思？”
“不仅有诈，而且是很粗浅的诈招，我且问你，他们人是何时进的塔山镇？”
“今日早上。”
“今日早上进的塔山镇，那你何时知道他们屠城，又是从哪里知道他们屠城的？”
李旦被徐渭的话给问懵了，于是缓缓照着哨骑的话答道：“上午哨骑回报的消息，说是从镇上逃出来的老乡口里知道的。”
徐渭这时笑道：“今日早上进的塔山镇，现在屠城的消息就满天飞了，若是真要屠城，如何会有这么多老乡逃得出来，你说这消息是不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
“再者说，王杲叩边劫掠的起因是马市之事，说到底他是为了打通与大明的马市贸易才来叩边，如今他搞屠城，那他以后这马市贸易还做不做了？就算王杲丧心病狂，他手下的那么多部族的首领也不会答应。”
听了徐渭的话，李旦一时明悟。
他总算知道之前心里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屠城是为了杀人，既然人都杀了消息怎么可能轻易传出来，所以名为屠城实际上是在用计钓自己入套。
李旦想通了以后，脸上的表情顿时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于是继续问道：“那徐老以为接下来该怎么办？”
“简单，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以为在塔山镇的女真人是不是饵？”
“为了请我入瓮，自然是饵。”
“不错，那我再问你，你觉得女真人真正的精锐主力究竟在哪？”
李旦顿了顿，一时有些答不上来：“这个…说实话，虽然这几日下来打了不少仗，可我还真没有摸清楚过女真人的精锐主力在哪。
按理说的话，做饵的部队应该不是饵才对。”
话说到这里，李旦突然滞住，随即改口：“不对！这批诱饵就是女真人的主力！
他们既然对我起了杀心，必然此次是精心布置的局，之前打的十七场，好几场都是夜袭之后他们的杂兵直接崩溃，所以他们必然会有所提防。
只有在塔山镇摆下精锐，才不会在我夜袭的冲击之下轻易溃散，所以这四千人绝对是女真人的主力。”
徐渭捋须笑道：“小神仙果然聪慧，一点便通，这正是建奴此次安排最大的破绽所在，历来设伏都是以杂兵做诱饵，精锐主力后发制人一锤定音。
要知道诱饵可是不能动的，一动计划便会露馅，他将精锐安排做诱饵，无异于自废武功。
咱们只需要派小股人马假装咬钩，把对方精锐拖在塔山镇，再将来驰援的杂兵趁夜于半路截杀，以女真人杂兵的素质必然无法久战。
加上又是晚上他们多有不辨方位者，只能仍由我们驱赶，届时我们驱赶着杂兵反过去冲击他们自己的阵线，其势必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