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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瑶也顿时回过神来,面色微滞,心口之中也漫出了几许自诧。

是了,方才仅顾着大周之乱,却不曾顾及自己终归是大旭之人,且如今大旭也还上下不稳,她这大旭长公主,又如何不心系大旭,从而抓紧时间回得京都,以解大旭之危?

只是,颜墨白如今伤势严峻,孱弱之至,而今大周又出了岔子,如今凭他这残败的身子,又如何,能安然回得楚京?

且一旦颜墨白在中途遇劫,又因满身是伤而难以反抗抵挡,如此,颜墨白这条命,岂不是仍要全然葬送?

思绪延绵,各种思虑与情绪,也层层在心底蔓延,复杂不堪撄。

从不曾有过哪一刻,她姑苏凤瑶会因颜墨白的安危而举棋不定,也从不曾有过哪一刻,这一向在她面前腹黑深沉得令她觉得刀枪不入的颜墨白,竟也有这等令她觉得极为脆弱之际,甚至脆弱得,令她全然不敢放下,更也也说服不了自己对他不闻不问。

心底的压力,层层浮动,一种两难的抉择感,厚重而起偿。

凤瑶低低垂眸,满目复杂的凝于脚底的雪地,并未言话。

仅是片刻,颜墨白突然叹息一声,嘶哑平缓而道:“长公主对大旭心有记挂,人之常情,微臣并无异议。长公主放心便是,微臣虽受伤,但也并未落得任人宰割的地步,倘若大周之中当真有人兴风,微臣剿杀那些异心之人的力气,倒也是有的。”

他嗓音极为嘶哑,也极为幽远,只是语气中的那股温润之意,却早已不知何时竟消却了下去。

凤瑶满目复杂,心口发紧发沉,随即沉默片刻,终是稍稍抬眸,沉寂摇曳的目光,紧紧的凝向了他。

只见,他已然不再望她,脊背挺得笔直,踉跄往前。

入目的,依旧是他那清瘦的背影,却是无端的孤寂凉薄,不知何故。

“你如今伤成这样,连走路都踉跄不稳,凭你如此状态,倘若当真遇袭,你当真能避过那些弑杀之人?”

凤瑶再度默了片刻,嘶哑低沉的问。

这话一出,颜墨白似如未觉,不说话,待得凤瑶眉头一皱,正要再问之际,他突然头也不回的出了声,“好歹也是经历过层层炼狱的人,何能被这点皮肉的伤痛击散了满身的傲气。”

这话一落,略微疲惫虚弱的嗤笑一声,“且微臣倒也好奇,那些胆敢勾结安义侯,亦或是敢趁机犯上作乱之人,究竟有几个脑袋够微臣来砍!”

“你如今身子骨并非硬朗,伤势严峻,一旦遇见弑杀之人,不是要迎击上去砍他脑袋,而是要迅速逃避躲开,再择其余之人速回楚京。”

凤瑶心口一沉,脱口之言越发陈杂。

这厮历来自信,言道的话也仍旧大气凛然,威仪磅礴。她也历来知晓这人不惧疼痛,也历来不会将他的伤痛全然放于眼里,这种人啊,无疑是对自己极狠,甚至算得上阴狠残忍,但即便如此,这厮似也全然不曾在意到伤痛会牵扯到身心与气力,从而,倘若当真遇得绞杀,便是这人满腹志气与傲骨,但也终归是徒劳罢了!

亦如,一个连走都走不稳的人,如何有力气去拼杀围剿之人!

这颜墨白啊,终归是太过自信,又或者,历来腹黑冷血之性,造就了他如今这般傲然凛冽的心境,从而,自己将自己看得太高,认定得太过,从而,却也无法去揣度实际是何,终是忘了自己真正的能耐与水平。

思绪至此,怅惘幽远,复杂不平,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越发厚重。

奈何这话刚刚落下不久,颜墨白突然驻了足。

待得凤瑶蓦的回神,定睛朝他而望,便见他终是再度转眸过来,那双漆黑深沉的瞳孔,再度径直迎上了她满目嘈杂的眼。

仔细打量,只见他那双瞳孔里,再无起伏,仅是厚重深邃得让人心口发紧,甚至于,他那苍白的面上,也再无笑意,面色,苍白幽远,竟极为难得的卷出了几许悲凉与自嘲。

“长公主如此叮嘱,可是当真决定不随微臣回楚京了?”

他薄唇一启,突然问。

这话入耳,凤瑶心底一紧,下意识垂眸,待挣扎沉默片刻后,才强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本宫与你,虽有太多相似,但终归,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大计要成,本宫,也有本宫的记挂要守,且……”

“既是如此,多言无益。只是微臣也想提醒一句,而今伏鬼未来,微臣便无法差人护你回京。”不待凤瑶将后话道完,颜墨白便已嘶哑幽远的出声打断。

凤瑶后话被噎,神色微变。

待朝颜墨白满目复杂的凝了几眼,才唇瓣一启,应着他的话嘶哑回道:“无妨。时不待人,便是无人而送,本宫,也必得早些回大旭。”

她嗓音极为缓慢,复杂厚重。

待得这话一落,她清晰见得颜墨白那双瞳孔滞了几下,则是片刻之际,他那双眼睛啊,陡然坠落失落,失落得似要让人发冰,甚至发痛。

“微臣,知晓了。”

他握着她的手,逐渐而紧,那种强行而来的紧捏感,渐渐强烈之中,甚至都快捏断凤瑶的指骨。

凤瑶眉头越发一皱,强行忍耐,一言不发,目光仅是静静落在他侧脸,厚重观望。

今日刚与颜墨白互相解开心扉,而今便要在两人皆满身狼狈之下强行分离,虽不知颜墨白心底究竟所想,但至少在她姑苏凤瑶心里,她并不喜欢如此分别之时,甚至打从心底的,极为抵触。

此番大雪覆盖,天地之间,似如仅有她与他二人。且她满身破败疲倦,颜墨白也满身严峻伤势,二人若能一道前行,自当互相照顾扶持,许还皆能生还,但若执意在这等条件下分道扬镳,连她都不知,她是否会在独自回得大旭的途中遇险,也不知颜墨白是否会被大周兴风之人趁势围攻。

如此,许是今日一别,后果难料。

但即便如此,命运弄人,心有所挂,她与颜墨白啊,却也不得不分离,不得不,认命。

便是前路艰险,也得硬着头皮往前,只是就不知,待得天下纷纭退散,四方安然之际,她与颜墨白,可还有命在?甚至,可否还有再度相见的一天?

兴许那时,她与他已成坟冢,又或许,能苟且安然而活,而后,遇见,再然后,互相皆道一句,别来无恙……别来无恙。

越想,心底的复杂与怅惘越发浓烈。

各种心绪皆缠绕交织,一时之间,无心言话,更也不知该如何言话。

她仅是逐渐垂眸下来,故作自然的避开了他那双深邃得令人心颤的眼,随即一言不发,兀自而立。

颜墨白再度捏紧了她的手,终是不再耽搁,继续牵着她踉跄往前。待得指骨越发疼痛,甚至痛得无法忍耐之际,凤瑶瞳孔一缩,终归是低沉嘶哑的出了声,“临别之际,摄政王就不打算再给本宫留点好印象,反倒是要捏断本宫的手了?”

这话一出,他似是这才反应过来,当即缓缓的松了力道。

待得继续往前行了数步,他也才放缓了嗓音,平缓幽远而道:“路滑,不握稳点,怕长公主摔倒。”

短促的一句话,无疑是太过应付,只是这般粗陋的应付之言,却并未夹杂太多圆滑之意,且落在凤瑶心底,如一字一句在击打着内心,再度,震颤了她心口深处那阙隐藏着的温软。

周遭,冷风凛冽,两人皆浑身单薄,行走之间,凉然四溢,整个人皆鼻头被冻得发红,浑身发紧。只是,待逐渐朝上攀登,略微用力,是以一路上来,二人虽越发疲倦,足下越发颤抖,但浑身上下,终是不再凉薄冷寒,反倒是已然生了薄汗。

待终于抵达山坡顶端的官道,只见,官道蜿蜒,尘沙飞舞,四方之中,略显空荡,而昨日那番厮杀狰狞的打斗痕迹,早被白雪掩盖,再也看不出任何血色与痕迹。

放眼,白茫一片,周遭之处,皆是银装素裹。

而这篇雪白的地上,仅有大风卷过的痕迹,却并无烈马层层而过的蹄印。

凤瑶心生无奈,面色微变,起伏的瞳孔朝颜墨白落来,“地上无蹄印,许是伏鬼他们,当真未过来。”

“中道有阻杀,何能过来。”

颜墨白顺势回了一句,嘶哑的嗓音略带漫不经心。

这话一出,他便转眸朝凤瑶望来,深邃凝她,则是片刻,便已再度勾唇而笑,柔和温润的嘶哑道:“大周许是的确出事,微臣需回楚京坐镇。”

凤瑶心口一颤,强行按捺心绪,故作自然的垂眸。

不得不说,颜墨白这话入耳,纵是心底早有准备,奈何待他言出这话,她心底终还是再度诡异莫名的震颤了一下,只觉,心底之中,四方缠绕纠葛,难以平息。

“嗯。”她沉默片刻,低沉嘶哑而应。

颜墨白深眼凝她,那双深邃的瞳孔,全数将凤瑶的所有反应收于眼里。

则是片刻,他终是松开了凤瑶的手,修长的指尖,开始微微而挪,极是认真的为凤瑶拢了拢血色的衣裙,“前路漫漫,长公主需一切谨慎。若遇得艰难,随时回楚京皆可。”

“嗯。”

凤瑶低垂着头,面色也开始陡然变化,低低应声。

“长公主若安然回得大旭了,定当体恤自己。大旭虽重,但长公主终是不可太过操劳。你不欠大旭什么,且大旭的所有变故皆非你能抵挡。你唯一能做得,便是守好你自己,护好你自己便成。天下江山,子民安稳,时候到了,该有的,皆会有。”

“嗯。”

凤瑶神色也开始蓦的起伏,一股浓烈的酸涩感震颤起伏。

奈何如此,颜墨白却仍未打断停话,待再度将她凝了片刻,他那厚重嘶哑的嗓音,再度在她脑袋上平缓幽远的响起,“繁忙之余,偶尔之际,长公主也多为自己活活。今日一别,许是日后再难相见,但微臣,终还是一直谨记长公主这两日曾答应过微臣的所有话,待得天下大定,四方而安,那时,长公主定得应你之言,好生,与微臣相聚。”

“嗯。”

颜墨白瞳孔一缩,满目复杂深邃的凝她,“如此,那微臣,便先走了。”

这话入耳,凤瑶酸涩的眼,终是忍不住越发的疼痛开来。

从不曾有过哪一刻,与人分别,竟会如此的艰难酸涩。

又或许,心境变了,感觉变了,所有的认定全数颠覆,从而,整个人,竟开始变得如此的感性与感伤了。

天下之中,无不散的筵席。只是未料离别之际,仍还是来得这么快。

甚至顷刻之际,又突然响起,当日她从大周楚京离开时,颜墨白也是领着群臣,立在宫门外,随后,跟车而行,一字一句的对她叮嘱,对她辞别,甚至还要与她约定日后天下大安之后要再与她相见。

曾也清楚记得,当日他说,待得雄志一成,他定来大旭拜访,以来叙旧。她也曾回答,倘若真有那时,只要他敢独身前来,她也定敢开城而迎。

但如今呢?

那种离别的约定啊,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却到此时此际,约定的再度相见之日,便再不是为了叙旧,而是,尝试着,在一起。

她也曾想过的,只要天下安定,大旭也安稳了,她放下重担去过过自己的日子,去与颜墨白一道去走遍山川,赏尽人世纷繁也并无不可,只是,一切的一切,终还是念想罢了,而今突然听得他这些离别之语,她并无半点欣悦与向往,甚至,心痛连连,起伏酸涩得让人难以承受。

前路漫漫,是了,前路漫漫,渺漫得令人心慎。

此番分道扬镳,凭她与颜墨白如今这满身是伤的身子,许是她与颜墨白二人,都,撑不到实现约定的那天。

思绪至此,心底厚重得难以复加。

颜墨白未再言话,仅是凝她半晌,随即,他突然再度踏步,踉跄着,往前。

身旁,骤然空荡。

凤瑶蓦的抬眸,便见颜墨白,已朝前行了几步。

他足下依旧踉跄,脊背,也依旧挺得笔直,周遭烈烈的冷风,不住的将他那满身血色破烂的袍子吹得起伏上涌,却也在吹拂之中,令凤瑶突然发觉,今日的颜墨白,似比昨日还要消瘦,甚至他那踉跄的身子,也似全然不稳,随时,都会被烈风吹走一般。

那番孤独清瘦的身形,突兀之至,骤然间刺痛了双眼。

凤瑶强行想稳住心神,强行想压下心口所有沸腾的情绪,然而努力几次,终是徒劳。

一股浓烈的抵触与揪心感,四方冲刺在心底,在脑海里,甚至,在她那双起伏不稳的瞳孔里。

待得颜墨白越发走远,清瘦的背影在雪地里逐渐渺小,她心口一痛,终是抑制不住的扯声而呼,“颜墨白!”

这话一出,那远处的人影,突然顿住,却未回头。

凤瑶浑身发紧发颤,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这两日本宫应过你的话,也定会记在心里。只是,前路漫漫,凶险不定,望你也万事小心。莫要,待得诸事消停,天下而安,你颜墨白,却赴不了本宫之约。”

“祸害遗千年。长公主放心,微臣这人,不达成心中目的,不赴长公主之允诺,微臣,岂敢不测。”

他依旧并未回头,幽远嘶哑的嗓音,自远处而来,却因有风声极大,不住的肆意拂刮,一时,也将他的嗓音略微刮散,待落得耳里时,便仅剩少许,若非仔细侧耳而听,定是,听不到了。

这话入耳,再度震颤着凤瑶的心口,甚至双眼。

她满目厚重起伏的凝他,思绪翻涌上滚,似有诸多之言想要唤出,奈何待得沉默半晌,所有的感觉与思绪,皆还是被她强行压制在了心底深处。

理智,也终归还是战胜了感性。心底的那些犹如狂澜翻腾的异样与酸涩,也终归是被她全数压下。

冷风肆意浮荡,周遭白雪,也仍旧被烈风卷着飞舞在天。

满目之中,一片雪白氤氲,雾气弥漫。而那颜墨白,已是逐渐开始,再度往前,随即不久之后,他那笔直的背影,他那踉跄的身形,甚至,他那满是单薄血色的身影,终还是,全数,消失在了远处尽头的拐角。

不见了。

兴许,再也不见。

凤瑶瞳孔骤颤,分不清心底是何感觉,只觉幽远怅惘,甚至,酸涩四起。

待再度在原地立了半晌,她才稍稍回神,极缓极缓的转身,拖着沉重如铅的双腿,开始往前。

漫漫长路,孤身一人,伤痕累累,且又无车马代步,更无金银细软以备不时之需,再加之此番满身是血,狰狞之至,想必她要走出大周之境,从而回得大旭,无疑是,难如登天。

奈何,心有记挂,不愿放弃,心底强行而来的志气与坚持,也在一遍又一遍的鞭打着她的心口,她的神经,催促着她务必得往前,继续往前。

足下早已沉重如铅,行走艰难,四方之中,雪白荒凉,毫无人烟,只是,这条官道上,凹凸不平,诡异的起伏延绵,虽层层的白雪覆盖在道,遮住了道上那些所有起伏之地,但凤瑶心底却是清楚,那些凹凸不平之地啊,定有尸骨,有被白雪,埋葬着的尸骨。

心底透明,思绪也越发的厚重怅惘。

而那前方不远的关卡,已无重兵埋伏,待得走过那两山狭窄之处的关卡时,也再无滚石招呼,利箭相迎。

曾还记得,昨日途径此地之际,还有重兵而随,死伤惨烈,却也仅是一日之间,重兵皆亡,无一生还,便是那徐桂春一家,此际,也不知何处,更不知生死。

那些所有所有惨烈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清晰浮现,无论如何怎么压制,都全然压制不得。

因着心绪不稳,且关卡前方的道路皆是陡峭的下坡,行走之中,本是颤抖僵硬的两腿,此际终是控制不住,脚底也蓦的一滑,整个人顿时倾身不稳,蓦的朝下坡之路滚下。

瞬时,整个人天旋地转,酸涩疲软的身子,此际竟也无力气挣扎自救。

她眉头大皱,心口瞬时陡跳到了嗓子眼,两手也蓦的强行用力挣扎,然而即便如此,却终是无用,身子依旧朝下方滚去,天旋地转,脑袋胀痛之至,疲惫焦急的神智几近晕厥。

却也正这时,一道衣袂簌簌声骤然破空而来,速度惊人,不待凤瑶反应,一手已是骤然勾住了她的腰间,顷刻之际,她朝下滚落的身子顿时骤停,脑袋的晕厥之症,也在这刹那得到缓解。

她大松了口气,却也不知是因太过震撼与惊诧,心口的跳动竟越发激烈。

她紧闭的眼,终是蓦的睁开,待得迅速朝上一望,则见,面前之人,正一手勾着她的腰,一手扣住了官道旁的一棵树,从而以身为绳,彻底的‘拴’住了她,

他面色苍白之至,惨如白纸,且他那满是血色的袍子上,此际仍有新鲜的血肆意喷出,那些血,不仅重新染湿了他的血衣,甚至,还渗透而出,在他身下的雪地上刹那蔓延一片。

那片血,无端刺痛双眼,心绪澎湃高涨,所有坚强而来的淡定与坚强,也终归还是再度被他的所作所为全数击得溃不成军。

她眼睛酸涩难耐,终还是没忍住落泪。

这两日落泪太多,感性之至,且每次落泪皆因震撼入心之事,但如今因着这颜墨白,这番满腹的酸涩甚至抑制不住的泪意,是出自内心最深的紧张,甚至柔软。

“颜,颜墨白。”

她颤颤抖抖的启了薄唇,哽咽颤抖的溢了声。

颜墨白满面惨白,却仍是临危不乱,发紫干裂的唇瓣微微而动,脱口的嗓音,嘶哑磅礴,狰狞虚弱得令人心痛。

“长公主,微臣的手酸了。”

犹如调侃一般,他话语内容显得略微懒散,然而这脱口的嗓音,却是艰难直至。

凤瑶瞳孔起伏不定,酸涩难耐,面颊上,一股股温热的感觉齐齐滑落。

心口在一层一层的鞭打与颤抖,她终是不敢再耽搁,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开始手忙脚乱的坐起身来,随即急忙伸手将颜墨白也顺势扶了起来,眼见他浑身是血,地上也溢了一片刺目的鲜血,她浑身发着抖,脱口的嗓音僵颤而又惊恐,“让我看看你伤口。”

惊急之中,连自称都已不自知的废却。

待得她颤抖的手即将要触上他的腰带,他终是伸手,稍稍扣住了她的手腕,似在强行忍耐着疼痛似的,嘶哑平缓的道:“微臣无碍。”

这话一出,凤瑶却全然不信,两手越发的开始挣扎,想要全然挣开他的手,奈何他也极为执拗坚持,扣着凤瑶的手腕分毫不松。待得凤瑶挣扎得厉害了,他浑身皮肉撕裂,疼痛剧烈,一时之间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凤瑶陡然僵住,手中的动作骤然停歇。

却也正这时,颜墨白突然伸手,极缓极缓的将她圈在了怀里,随即下颚稍稍而垂,低在了凤瑶肩头。

“凤瑶,先随我去楚京可好?待得你与我一道处置了赢易,国舅定主心骨倒,那时,大旭之国,定也能,顺势而安。”

一股股热气,逐渐吹拂在凤瑶脖子,耳畔溢出的嘶哑嗓音,也显得艰难而又厚重,无奈,甚至期盼。

也不知是否被他嘴里喷出的热气温到,亦或是被他的怀抱温到,凤瑶满身的脆弱再度肆意蔓延,整个人,终是放松了身子,肆意窝在他怀里,无声而泣。

是了,哭泣。抑制不住的哭泣,似如情绪崩塌,却又不知何故。

颜墨白也未再言话,仅是静静环着她,无声而伴,待得许久许久,凤瑶稍稍停歇哭泣之际,他才满目幽远的望着前方,继续嘶哑努力的道:“前路不平,任你独自回国,我并不放心。如此,语气满身狼狈狰狞的回国,不知性命安在,不如,随我一道回楚京,再去曲江之上,迎击赢易。待得赢易被挟了,大旭兵卫降了,那时候,大旭京都城内的国舅,定没了撑腰之人,一旦许儒亦与国舅甚至刘太傅施压,微臣再飞鸽传书于朝中几人开始护幼帝皇权,那时候,便是你未及时归得大旭,大旭,也能安好。”

说着,嗓音一挑,话语拖曳幽长,“凤瑶,随我回楚京可好?”

凤瑶满心震颤,眼睛酸涩难耐。

颜墨白的话,一字一句入耳,清晰之至,也在肆意摇晃着她最初的决心。

他说得没错。

此番她姑苏凤瑶满身孱弱狼狈,别说回得大旭,便是走出大周都难如登天,亦如此际之事,她这才未走出一里路,便已疲乏得快要累亡,甚至也要冷得将亡,从而满身颠簸,足下不稳,滚落官道。

倘若方才不是颜墨白出手,她许是已然摔晕,从而,冻死在这片雪地里。

思绪至此,悲凉重重。

凤瑶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行忍耐心绪,却也从不曾料到,有朝一日,她姑苏凤瑶,竟也能被现实磨得如此渺小,甚至对待命运的为难而毫无还手之能。

“凤瑶,你可愿?”

冷风烈烈里,眼见凤瑶许久不言,颜墨白那嘶哑的嗓音,再度在凤瑶耳畔响起。

这话入耳,凤瑶终是回神,待再度沉默片刻,终是,点头。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姑苏凤瑶,也终归还是在现实面前妥协。

她撑不回大旭,如此,便也只能听从颜墨白之建议,先回楚京,再对付赢易。兴许如颜墨白说的一样,赢易败了,曲江的大旭兵卫降服了,那时候,远在大旭京中的国舅,也该方寸大乱了。

她努力的开始压制心绪,稍稍合眸,任由自己窝在颜墨白怀里,沉默。

待得周遭气氛沉寂良久,颜墨白终是平缓而道:“今朝能得长公主信任依赖,微臣,定不付长公主所望。”

这话,他说得极为认真,却也极为厚重。待得凤瑶回神之际,本要下意识的就着他这话度量,不料正这时,颜墨白已话锋而转,再度出声,“冷风已烈,天色越发凉寒,许是不久便又欲下雪。此际耽搁不得,长公主且随微臣即刻出发,争取在天黑雪大之际,入得邻近城镇。”

凤瑶下意识的噎了心绪,眉头却是一皱,“但你的伤……”

“微臣的伤并无大碍。再者,便是有碍,此际也无上等丹药而治,也无济于事。倘若长公主当真心系微臣的伤,此际,便且先坚持一下,随微臣即刻离开此地。”

凤瑶欲言又止,但待沉默片刻,终是压下了后话,随即也不再耽搁,纵是满身疲惫,也仍是咬牙强撑着扶着颜墨白起身。

此番又是上坡,行走无疑是极为艰难。只是二人皆未有放弃之意,无论行走得如何吃力缓慢,却也终归还是在往上挣扎。

短短的一截路,凤瑶与颜墨白走了许久许久,待得几近两个时辰全数过去,她才与颜墨白终于行至那两山狭窄相接的关卡处。

凤瑶抬眸,满目复杂厚重的朝前关卡前方那条官道扫了一眼,低沉而道:“此番你我气力皆是不足,精力耗散,若继续往前,许是行不了多远,定当精力耗散。”

“微臣知晓。”

冷风里,颜墨白嘶哑平缓而道。

“那我们该如何?在此地久呆并非好事,前行又路程遥远……”

“长公主先忍忍,待得行至临近城镇,微臣,便有法子联系到楚京心腹。是以,你我如今,最当紧要之事,便是找一个能为微臣去楚京通传话的……活人。”

这话入耳,凤瑶眉头一皱,终还是噎了后话。

二人不再言话,一路艰难往前,纵是行得缓慢吃力,但颜墨白便是满面惨白,对她也是极为悉心照顾。

四方之中,也仍是天寒地冻,冷冽四起,只是二人互相搀扶往前,却也并非太过凉薄寒冷。

待咬牙坚持往前,许久许久,待得天色发暗之时,二人终是抵达了临近城镇。

此际天色已沉,镇上行人并不多,且因凤瑶与颜墨白满身是血,狰狞突兀,一时,也惹得路过之人对她而皆震撼惊恐,远远而避。

“此番虽入得小镇,一旦引起太过主意,一旦与你作对之人知晓,定会差人过来绞杀。”凤瑶强行按捺疲惫得极想瘫软在地的身子,低沉嘶哑的出声。

颜墨白艰难嘶哑的回道:“微臣知晓,是以此番最是安全之法,则是,趁街道行人不多,遇见你我的人不多时,便及时寻找一处破败寺庙,由寺庙中的乞丐,为你我去楚京跑上一趟。”

这话一落,扣紧了凤瑶的手腕,目光朝前方一落,“长公主,随微臣来。”

凤瑶蓦的噎了后话,硬撑着随他朝一侧的巷子拐去。

待行至巷子尽头,再攀了一截上坡,则是不久,一座破败寺庙便已出现眼前。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颜墨白似是知晓她心中诧异一般,低沉嘶哑而道:“大周之人,喜欢将寺庙修在东面的高地上。只要认准大概方向,一路行去,并不会错。”

是吗?

凤瑶瞳孔一缩,心底的疑虑也逐渐消却,而待随着颜墨白踏入寺庙内,便见庙内一角的杂草堆里,正蜷缩着两名乞丐。

许是察觉到了外人来闯,那两人极是敏感,当即翻身抬头而起,随即满目戒备的朝凤瑶与颜墨白望着。

天色昏暗,庙内的光线越发暗淡,凤瑶心底也增了几许防备,奈何颜墨白却如无事人一般,带着她仍旧往前。

直至,那两名乞丐惊恐的用手中的棍子抵在前方时,颜墨白终是携着凤瑶驻了足。

“你们想作何?”

两名乞丐瑟瑟的靠在一起,戒备重重的问。

颜墨白稳住身形,却似不打算任何的拐弯抹角,反倒是薄唇一启,开口便道:“有笔生意,你们做还是不做?”

乞丐纷纷一怔,待得面面相觑一番后,左侧那满身脏腻之人开始试探而问:“什么生意?我们都是讨饭之人,做不来什么生意。”

“倘若,此等生意完毕,尔等可取万金,甚至,还可加官进爵呢?”

乞丐们瞳孔蓦的一亮,身子也因太过震撼与激动显得稍稍发抖。

“有这等好的生意?”他们问。

颜墨白指尖微动,缓缓自怀中掏出两枚玉佩朝乞丐们递去,“此处两枚玉,皆价值连城,当得万金皆不成问题。你们且携着这两枚玉,入得楚京,将其中一枚玉交由楚京兵马大元帅,告知其我正于这寺庙等他。只要此事完毕,这剩下一枚玉,你们,可自行收下。”

“兵马元帅?这人倒是权贵得紧,岂能是我们这些人接触得了的。”

“你拿这玉去,兵马元帅府人,定不拦你们,甚至,还会好吃好喝招待。”

这话入耳,乞丐们顿时越发戒备,“你究竟是何人?”

颜墨白略微艰难的勾了勾唇,“不过是兵马元帅的远亲罢了,本外出游玩儿,不料遇了山贼。是以,我才会与我娘子,流落在此,寻找帮助。若尔等没胆子去楚京,也没胆子收这玉佩,那我,去另外找人便是。”

这话一出,携着凤瑶便要转身,未料刚一动作,两只玉便已被乞丐抢了过去。

“这玩意儿当真这般值钱?”

乞丐们骤然兴奋,一人分得一玉,兴然打量。

眼见乞丐们那等见钱眼开嬉笑的模样,凤瑶眉头一皱,心底也略生担忧,只道是,凭这两名乞丐的反应,无疑是见钱眼开,说不准一旦玉佩得手,过河拆桥也说不准。

她指尖微微用力,开始捏了捏颜墨白手指。

他开始指尖回握,示意她宽心,随即薄唇一启,继续朝那二人嘶哑缓慢的出声,“玉佩提前淬毒,弑心之毒,烈心烈骨,三日之后便可毒发,浑身血管爆裂而亡。只是,想来三日的时辰,也该是能让你们撑至楚京,从而在兵马元帅那里拿得解药!”

“你竟敢害我们!”

乞丐们瞳孔一颤,心口一紧,整个人面露狰狞,恼得不轻。

他们即刻怒意重重的将手中的玉佩一扔,随即满目震怒的朝颜墨白落来,“病秧子!都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了竟敢还来害我们,找死!”

尾音未落,二人握紧了手中长棍,挥起便独独朝颜墨白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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