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广阔的蓝天中有朵朵白云飘浮,素洁如雪,飞扬如絮,与下方的脏乱且杂是棚户区形成强烈反差。
狭窄的溪流都染上了污色,两岸的水草没有半丝绿意,叶片都被摇光了,几棵光秃秃的树支棱着,人一样立在草堆里。
———如同蓝天下的一块污点。
打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又矮又小的棚子。它们由各种木板随意拼接而成,在拼接的过程中又诞生出了数不尽的大小窟窿,风一过带起瘆人的呼啸声。
大多数人稍微还会补一补。凑的巧了,新补的木板颜色同周遭的一致,不凑巧了,就会像在墙壁上、屋檐上,打了个巨大的补丁。
但能有补丁也不错,更多的棚子已经摇摇欲坠,全靠另一块较长的木板支撑,就这,夜里还得提防被旁人摸走,尽管大白天也会有人明抢。
苍蝇的数量甚至比人还多,它们横行霸道,无处不停,衣裳上、食物上、人的手脚上,又或者————落在尸体上。
“这是…”
云隐怔怔:这是谁的回忆吗?一下子换了场景,他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
望着屏幕上横倒在房屋旁的几具幼小尸体,却有入世较深的仙人叹息道:“果然,不管哪个世界都不缺少贫民窟。”
任何世界,任何时间,任何国家,都有贫穷的人,都有受压迫的人。
这时,镜头却忽然转到了一户人家中。
脏乱的黑发遮住了面庞。
【……】突然出现的、看不清面容的孩童唇瓣颤动,似乎在害怕什么。
【嘭——】下一刻,一记拳头径直砸下。
白子画瞳孔一颤。
在他后头,无数人面色顿变。
可,连一个音都发不出,孩童立时就倒了下去。
推开同样破破烂烂的木门,拖着孩童的胳膊,男人面无表情地将其掷出。
【嘭—】
狠狠砸在地上,鼻孔和唇角都溢出鲜血,身上那似粉不粉,似褐不褐的粗布衣裳已经布满脏污,孩童呜咽的声音极轻,似乎害怕再一次引来男人的殴打。
直到听见一声干脆利落的关门声,伏在地上,孩童这才开始细细地呼吸:{好痛。}
{肚子…好饿。}
鲜血堵塞了鼻腔,唇瓣一张一合,在喘息。乌黑的发丝遮盖了半张脸,让人无法看见她的神情,唯有一声声稚嫩的心音传出。
“这个声音…”笙箫默握着扇子的手收紧了———“香奈乎?!”
虽然没怎么听这个女孩出声,但他记得很清楚,蜘蛛山时,她的音色。
“啊?”后面的几人闻言,愣了:真的假的?
“这个孩子,是香奈乎?”
奈何,目前他们无法确认。只能听着孩童一字一句的悲鸣。
{好悲伤…好空虚…}
{好难受…}
{好寂寞…}
{曾经的每一天都是这样。}
{但是,某一天…}
黑暗中,一条雪白的麻线蓦然出现,似乎被从两端死死拽住,组成它的无数细小的丝开始断裂。
一根,两根,三根…无数根,然后———【圪崩】骤地崩断。
{突然响起了啪的一声。}
{然后…}
【……】
桃紫色的眸子亮莹莹的,却没有半丝神采,而就是这露出的眼睛,让大家确认了她的身份:是香奈乎。
此时,抱膝坐在墙角下,女童呆呆地直视前方。
{一切都不痛苦了。}
一切都不再痛苦了。
怎么会是不痛苦了呢?轩辕朗见不得这种。他烦躁地扯扯嘴角:分明是苦过头,麻木了。
在他旁边,杀阡陌面无表情。东方彧卿侧过了头。
画面一换,山清水秀的小镇中,汩汩淌水的木桥上,腰间缠绕着三圈比手指还粗的绳索,女童愣愣地跟着前面的人:{就连因为生活贫穷而被双亲卖掉的时候,都没有感到悲伤。}
行人匆匆而过,无一人在意这个孩童,直到一个如水般温柔的嗓音响起。
【那个,可以打扰一下吗?】
【唔?】
高大的光头男人转过身来,迎面是两个容貌极为出众的女孩。
内里是黑色制服,为首的长发及腰者衣上为金扣,身着粉绿渐变的蝶翅纹路羽织。
两侧戴一对粉红边缘的绿色蝶翅发饰,她眉眼柔和,浅笑盈盈,粉紫色的双眸闪闪似藏蕴星河。
而稍稍落后她半步的女孩外串一件白色短衣,看上去英姿飒爽,制服上为银扣。
落下的刘海带着些许紫色,其余发丝全部挽起,戴一枚同样颜色的蝴蝶发饰,同样美丽的双瞳颜色更为深沉,她却细眉倒竖,似乎藏着些火气在心中。
这是…
舞青萝怔了怔:“更早年的蝴蝶忍,和尚且存活的,她的姐姐?”
蝴蝶忍,是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性格啊…
此时,做姐姐的嗓音柔柔:{这孩子为什么被绑起来了?}
【她是犯人?还是别的什么吗?】
叫住自己是一对好看的姐妹花,男人勉强柔和了点,语气却依旧直挺挺地:【看了就明白了吧。】
【因为她满身是跳蚤脏的要死啊。而且说不定还会逃走。】
原来如此。姐姐却并没有在意这些。她上前一步,放缓了音调对女童道:【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蝴蝶香奈惠。】
【你的名字是?】
【……】仰头看着她,女童如一滩死水。
看着那无半点神采的桃紫色眸子,香奈惠眨眨眼,有些茫然。
【这家伙才没名字。】虽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叫住,光头男人没好气道:【她父母没给她取。】
【已经够了吧,离她远点。】难不成是来抢人的?瞪起眼,他伸手就要将香奈惠推远———【啪!】
没有温柔的语调,在一群人的讶异中,一把拍开男人的手,更为年少一些的蝴蝶忍眉头下压,嗓音沉沉:【请不要碰我的姐姐。】
“以前的蝴蝶忍…”紫薰浅夏顿了顿:是这样的吗?
是和温柔截然相反的火爆脾气啊。
“不知道为什么,”北海龙王眨眨眼,忽然笑了起来:“比起那温柔的样子,这个暴躁的蝴蝶忍看上去更让我喜欢一些。”
可能是因为,这才是真正的蝴蝶忍吧————尽管只能从他人的回忆中窥见一星半点。
【你们搞什么啊!】
自觉什么都没做,无缘无故就挨了一下,光头男人也来气了:【想和这家伙说话就付钱吧!】
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原本步履匆匆的行人有了围过来的趋势。
钱吗?
环视周遭一圈,又看了看半蹲在女童面前的香奈惠,蝴蝶忍将手探入衣襟:【那,我就把这孩子买下了。】
尾音上扬,眸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流光:【这些够吗?】
【哗啦——】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她猛然挥臂,无数钱币被飞甩而出,有纸币,有铜币,落在地上又是丁零当啷一通乱响,仿佛突然开了场乐会般。
惊得都说不出话,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钱币,男人傻在了原地。
“……”舞青萝眼一亮,只觉得找到了知己。
几位小弟子也愣了:“好干脆!”
帅气十足嘛!
一直压抑的乐声却由此刻转为轻快的曲调,又颇为高昂,恍惚暗中逢光,恰似噩梦初醒。
蝴蝶忍没有像男人一样愣神。
一把夺过绳索,不顾其阻挠的话语,快跑着离开,她回眸一笑,面上是满满的年少意气:【还是快点捡起来比较好哦!】
【人这么多,风也很大!】
【哎呀,真的可以吗?】
猝不及防中拉着女童奔跑,香奈惠还有迟疑。
蝴蝶忍果断:【没关系的!】
话虽如此…扭头朝男人的方向望去,香奈惠还是歉意扬声:【抱歉啦———】
【不许捡!这是我的东西!】
男人哪里还有时间搭理她们?他正忙着驱逐那些团团围上来的人好保护自己的财产呢!
香奈惠无奈:【哎呀哎呀…】
呆呆地跟着迈动腿脚,看着她,不知为何,女童眼中似乎有了些许光彩。
————————————
突然带回了一个人,不管怎么样也得先处理好因此而诞生的一系列事情。
深秋时分,外头做点缀用的草木早已枯黄,却显得这座占地宽阔的宅院更为雅致。
皱着眉头将女童收拾干净,又换上新的衣裳,蝴蝶忍发现了大问题:【姐姐、姐姐!】
在她后面,已经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穿着身上浅下深的粉色衣裳,头发也剪出了刘海,露出了那张柔和秀丽的小脸。
扎好的侧马尾上的发饰不是红绿色,而是与衣裳同样的颜色,女童跪坐在榻榻米上,直视着前方,整个就是一个大写的“乖巧。”
不同于她的平静,眉头紧蹙,蝴蝶忍很是崩溃:【姐姐,这孩子完全不行啊!】
【唔?】
坐在屋檐下的长廊处,戴着粉色边缘的翠绿色的蝴翅发夹,蝴蝶香奈惠慢慢擦拭着手中有着四叶草形状刀鄂的桃色日轮刀,闻言,她回过头去。
【不跟她说的话,她什么都不会做!】
和她不同,蝴蝶忍非常烦躁:【吃饭也是!】
【不叫她吃饭的话,她就一直不吃!】
身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蝴蝶忍实在想不通:【明明肚子一直饿得咕咕叫!】
但就是不去吃饭!
【也不会自己去睡觉!】
而即使面前的人正在说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女童也没有半点反应,甚至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若不是胸口还有着微微的起伏,一眼扫过去还以为是什么精致的玩偶。
美丽,可爱,但毫无生气。
【这个样子,这孩子要怎么办啊!】
“丧失对外界的感情了。”
东华上仙眉头微蹙:“眼下,想再恢复可不容易。”
不论是什么,都是破坏比修复来得轻易。
“所以,先前隐和花千骨问她话,她是没有办法做出反应,并不是不搭理别人啊。”
【哎呀哎呀—】
面对妹妹的控诉,做姐姐的香奈惠很有耐心,慢吞吞地站起,粉唇轻启————【算啦算啦。】
双手交叠置与脸颊侧面,她笑吟吟地:【先别这么说,姐姐我还是喜欢忍的笑容啊。】
!此言一出,蝴蝶忍的心情更差了,脑袋上立刻冒出个巨大的红色井字。
【可是!】
面对自己的姐姐,她稍稍放缓了语气:【不能自己思考、行动的孩子不行啊!太危险了。】
万一遇到什么事情也没有办法决断,很难培育的。
对此,香奈惠并不否认:【嘛,虽然确实如此啦。】
蝴蝶忍:【她独自一人的话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决定不了啊!】
香奈惠却并没有放弃的打算,她自有主意,不疾不徐地迈步来到女童面前,面对其懵懂的目光,她不知从哪掏出一枚闪亮的铜币:【那,独自一人的时候扔这枚硬币来决定就好了。】
【知道了吗?香奈乎?】
蝴蝶忍气结:【姐姐——!】
“原来那硬币是香奈惠给的啊。”东方彧卿的关注点与众不同:“这么久了,还和新的一样呢。”
蝴蝶香奈惠殉职,蝴蝶忍性格大变,这一桩桩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吧?
不过在香奈乎的回忆中,这位姐姐的形象依旧是那么鲜活。
【不用想那么多也没关系吧?】
跪坐在小小的香奈乎身旁,拿着那瓦亮瓦亮的铜币,香奈惠眉眼弯弯举起手,背后瞬间冒出一片粉色的花海:【毕竟香奈乎很可爱嘛!】
的确可爱,眉眼秀丽,唇红齿白,乌发如羽。
但蝴蝶忍更恼了:【这根本没道理!!】
确实没道理。
可世间的很多东西,大部分时候,并不需要什么道理。
【只要有个契机,人的内心就会开花。】郑重地将铜币放入香奈乎的手心,香奈惠柔声道:【所以没关系的。】
一个念头划过,她笑道:【如果哪天有了喜欢的男孩子的话,香奈乎也是会改变的。】
【……】
记忆逐渐远去。
小小的手渐渐变成了如今的白皙掌心。同样的姿势,看着那枚铜币,香奈乎又旋身去看另一边————【很好,保持劲头!】
【要更强地在那时啪地、呼地、呼地!】
回忆的时间看似很长,实则转瞬即逝,只有短短几息。少年们还在训练,精神满满。
伊之助已继续开始在围栏上狂奔,唯有炭治郎还在大声为我妻善逸加油:【加油善逸!保持劲头!】
【嗷——!】死命拽着用来栓住圆石的绳索,善逸奋力地嘶吼着,已经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了,看样子是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
【很好——!】
静静地看了片刻,香奈乎迈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