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太不正常了。】
说是太不正常还是委婉了。在蝴蝶忍看来,这简直是在胡言乱语、颠倒是非。
她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下去:【你的脑袋没问题吧?】
【简直让我想吐。】
【哎———?】背后冒出一片耀耀金光,童磨疑惑地歪歪头,很有些委屈:【明明才初次见面,干嘛说话句句带刺呀~】
【啊,】抚了抚掌,他自以为找到了原因:【我明白啦~】
【可怜的孩子,你心中想必也有放不下的痛苦回忆吧?】
摆出一副和蔼的表情,上弦鬼耐心地招呼道:【不用客气,尽管说出来~】
【我愿洗耳恭听。】
【你还好意思问我?!】本就心气不顺,一听此话,蝴蝶忍勉强维持平静的神色彻底崩溃。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抖着手一把扯过身上的蝶翅纹羽织,她铁青着脸,眸底暴涨起惊人的戾气:【你就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对不对?!】
【难道你对这件羽织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咄咄逼人的言辞叫气氛都为之肃穆。
空气有片刻的停滞。
许久,一道悦耳的声音才响起:【…嗯?】
原来如此,这是来寻仇了。
童磨顺从地将目光从猎鬼人的脸上移到那件蝶翅纹、衣摆为粉红色与青色渐变的衣衫上。
这件衣服…确实有些眼熟呢,加上那蝴蝶发饰…
月黑风高的夜晚。宽阔街道中,手握桃色日轮刀、左右戴着两枚蝴蝶发饰、披散着一头青丝的女子。
还有…血泊中,那双带着怜悯的、粉紫色眼眸。
【啊!】尘封了四五年之久的记忆忽然回归,童磨眼一亮,用欣喜的语气说道:【是那个使用花之呼吸的女孩子对吧?】
【哎呀~她真是个既温柔又可爱的女孩子呢~】
【我其实是很想把她吃掉的,但是当时天就快亮了,所以没有能如愿。】
真是火上浇油。诛仙台下,群雄激愤:“这个孽障!”
火夕真心觉得上弦贰听不懂人话:“他是生怕蝴蝶忍不发火是吧?!”
本来遇见杀害亲人的仇人就一直处在愤怒中,结果仇人还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说起姐姐的事情…
“这种恶心人的家伙最好永永远远待在地狱里!”
【我记得一清二楚哦。】压根不知道自己惹怒了一群人,童磨笑嘻嘻地反复碾压蝴蝶忍心底的伤口:【真的别提多可惜…】
【嚓!!】说时迟那时快,怒到极处的蝴蝶忍一瞬间就跨越了两条栈道中几米宽的水塘,骤地出现在他三尺之内,举刀狠狠扎穿了他五彩的瞳孔!
【了~】
这速度实在是快,童磨慢悠悠地吐出最后一个字,尽管已经抬手去拦,那带着倒勾的日轮刀却从指缝中穿了过去。
【嗤——】一小股血串从瞳孔内迸出。
这攻击,正是蝴蝶忍自创的呼吸法,衍生自水之呼吸的虫之呼吸的招式———蜂牙之舞·真曳!
“干得好!叫他嘴欠!”
看得精神一振,小不点幽若很有气势地挥起拳头,假想自己正一拳砸在上弦贰那张可恶的脸上,打得他鼻青脸肿,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对付这种家伙下手就是要快准狠!”
最好一刀致命!
“就是…只刺眼睛,好像没用啊。”
【哦哦~】童磨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疼痛,虽有惊讶,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好犀利的突刺呀~】
【我甚至都来不及用手拦住呢~】
话是慢条斯理的说,但他的反击可丝毫不慢。
干脆利落地俯身圆抡手臂,铁扇一张,扇出万千细小的、闪烁着微末晶光的粉末,又有十几朵一人高的的冰莲突兀闪现————{血鬼术·莲叶冰。}
这血鬼术…“天啊,他是冰属的法师!”
冰乃是水的变异,虽说冰法不难修炼,但修仙界中,天生的冰属天灵根与雷属一样,是少之又少。
说开打就开打,火夕再不见以往的吊儿郎当,板起了脸:“蝴蝶忍不占优势啊,要是让千骨来打或许还能占着点好。”
毕竟花千骨会炎之呼吸嘛。火打冰总好打一些。
这话说的。舞青萝满头黑线:“你怎么不说叫炎柱去打?”
炼狱杏寿郎对火的了解不比花千骨深?
“我倒是想啊!”火夕为自己叫屈:“可也得他能去啊!”
舞青萝:“……”
够了,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嗖!】他们还能很有闲心地吵吵闹闹,蝴蝶忍却把神经绷得紧紧的,不敢有半点松懈。
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瞳孔一缩,长久以来培养出来的战斗直觉让她的身体反应快过意识,往后一仰,已经是翻了个跟头往后退去。
饶是行动如此之快,那些被挥洒而出的冰粒因为范围太大,还是不可避免地撒在了她身上:{好冷!}
连忙抬手掩住口鼻,蝴蝶忍微惊:{空气冷得像能把肺脏冻裂一样!}
【嗯——?】将晶莹剔透的冰莲分布在身旁,童磨吐舌轻轻舔去流至唇边的血珠,为虫柱出色的反应速度与身法赞叹不已:【好快好快~】
【真的好快~】
这体术,实在是厉害啊。
只是,夸着夸着,他话锋一转:【但还真遗憾呀~】
白子画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凡是观影至今的人,都知道。因为———【只是用突刺技巧的话,可是杀不死鬼的哦~】
【脖子脖子~】上弦贰优哉游哉地提醒道:【果然还是得把脖子砍断才行呀~】
【鬼的弱点,是脖子哟~】
还用得着他来多嘴?这是任何一个鬼杀队队员从接受培育师训练时就会被告知的事情。身为柱的蝴蝶忍自然更是再明白不过。
【突刺确实不行,】收敛了脸上的怒色,强行让表情回归于平静,她不动声色地转动了一下刀柄:【但是剧毒又如何呢?】
【咔嚓嚓——】藏在刀鞘中的日轮刀发出古怪的鸣叫。
【……】被日轮刀刺穿的伤口还有一道细缝尚存,却有狰狞的青筋从这只眼往外攀爬、凸起。白净似玉的光洁下颚处,黑紫色的毒素一点点蔓延而上…
童磨张口欲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唔!】
肩膀颤抖不止,下一瞬,他一个站立不稳,整只鬼往下倒去!
“是毒吗?借着刚才的攻击刺进去了?”
“成功了吗!”此情此景,屏幕外的弟子们都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了:“起效了?”
“他摔倒了,”有人欢喜地高呼:“这毒对上弦有用!”
不。作为调配毒药的药师,蝴蝶忍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只是摔倒还不够。远远不够。
{很快就能知道我调配的这种毒,是否对上弦都有效了…}
不说把他们直接毒死,至少也得叫这些上弦暂时失去一段时间的行动能力,这样才能为鬼杀队带来胜机。
{请保佑我吧,}心跳如鼓鸣,盯着不远处的童磨,蝴蝶忍一刻都不敢移开视线:{姐姐。}
用手撑着地板,童磨双膝及地,一启唇就倾水般呕出大股的鲜血:【…唔啊!】
【这…】单手抚摸着脸颊上隆起的狰狞青筋,他喘息几声,忽而笑了:【这比你在那田蜘蛛山一战中所使用的毒,还要厉害许多呢!】
{果然!}蝴蝶忍的心猛地下沉:{他们彼此之间果然有共享情报…}
虽然早有猜想,但忽然被证实还是让人很是讶异。
{毒是一把双刃剑。}
【那位大人说过,你每次遇上…】
体内汹涌的毒素实在过于强,童磨说话的声线都有些不稳了:【不同的鬼时…都会改变毒的配比…】
断断续续说完这一句话,他喘息着闭上眼,掩唇激烈咳嗽起来:【咳咳—!!唔…】
血流如注,从指缝往下淌去,在木栈道上晕开一片红色的“湖泊”。
【…哎呀呀?】
没等人高兴太久,再抬起头,尽管一只眼的眼白都变成了暗紫色,尽管口鼻都有血水不断,童磨却咧开嘴,癫狂一笑:【抱歉呀~】
【你精心调配的剧毒…】薄唇一张一合,吐出叫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好像被我给分解了呢~】
【压箱底的绝招,就这么白费啦~】
恢复了…望着重新起身的恶鬼,蝴蝶忍目光顿凝———好快。
【你的那把刀,在收回刀鞘的时候发出了很特殊的声音呢~】
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上弦鬼,才交战不久,童磨已经摸透了蝴蝶忍的底:【是里面的机关改变了毒的配比吗?】
【哎呀呀———】
面上的鲜血全数消失,将白皙的肌肤重新露出。合起铁扇,他眯眼大笑:【好开心!!】
【中毒真是太有趣了~有趣得我都快要上瘾啦~】
他兴致勃勃地追问起来:【你觉得再次改变配比会有效吗?】
【咱们快来试试看吧~】
【…确实如此,】毒会被分解,也在预料之内。深呼吸几次,反手握刀,蝴蝶忍沉声说道:【那就来吧。】
【至少,事情到这一步为止,还全在我的预想之中。】
“这是什么疯子…”鬼都这么特立独行吗?杀阡陌本以为自己就已经够任性妄为了,但还真没想到居然还有鬼会对毒上瘾。
“既天真无邪,又心狠手辣。”两个截然相反的词语凑在一起,形容这个上弦贰居然没有半点不合适。
“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种性格的?”后方,茈萸抱着一双手臂纳闷道:“他身为人类的时候就是这样吗?”
“还是从小就这样?”
如果是后者…“那也太恶心了吧!”
“……”虽然同样义愤填膺,但…一位素衣仙人瞥了她一眼:你一个妖怪有什么资格说人家恶心啊。你杀的人怕是和他差不多多吧?
正说着呢,被无数人注视着的屏幕忽然闪了闪,用黑暗把对峙的一人一鬼抹去。再一闪,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拥有白橡发色、头戴菱形冠帽、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孩。
粗略一观,这男孩约莫只有六七岁,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他盘膝端坐在一只被花朵簇拥着、软软的、带靠背的软垫上。
这发色,这穿着,这表情…揉揉眼,有弟子无语地说道:“这是童磨小时候?”
{我从小就是个既善良又聪明的孩子。}
响起的男声似有得意:{不光拯救了好多可怜的人们,还赐予了他们幸福。}
{这就是我所肩负的使命。}
连眼睫毛都是浅浅的色彩,五色的瞳孔在日光下流转着美丽的光芒。
穿着桔梗纹衣衫的女人笑吟吟地说道:【我能在咱们儿子的双眼中看到彩虹…】
【白相色的头发证明他纯洁无瑕。】戴着教主黑冠的男子也是喜形于色:【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孩子。】
【他一定能听到来自神的声音】
{我的爸爸妈妈简直愚蠢得令人绝望。否则他们绝不会创出极乐教这种无聊的宗教…}
{我觉得他们好可怜。所以每次都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站在父母跟前,男孩笑眯眯地说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人能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可实际上我从没听到过什么神的声音。}
{刚开始时,被一堆人聚众敬奉祷告,让我相当反感。}端坐在被鲜花包围的软垫上,男孩纳闷地注视着三尺外跪伏在地不住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的中年男子。
{面对这些跪在小孩子面前痛哭流涕、叫苦不迭还一个劲追问今后该如何是好的大人们,我真的好担心他们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虽然但是,”云翳幽幽地说:“这句话确实没错。”
大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指望一个小孩子给出准确的指示?做什么美梦呢!
{在一番墨迹得让人直打呵欠犯困的诉苦后,这些人就会拜倒在地,说什么希望我能引领他们前往极乐世界…}
望着直起腰痛哭流涕的男子,男孩带着疑惑与不解,也垂下了泪:{于是我哭了。}
眉清目秀的容貌配上那一双五色的眼眸,神性若隐若现。
{多么可怜啊。}
{毕竟…}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极乐世界。它只是世人的通过妄想创造的出来童话…}
{这世上既没有神明也没有佛祖。}
十几名妇女、青年恭恭敬敬地跪坐在男孩面前,眼中的热忱与急切几乎要凝成实质———{这些已经活了几十年的人们,为什么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呢…}
{人一旦死去就会归于虚无,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美丽的蝶轻扇薄翅,乘风落在惨白的骷髅头上:{在心脏停止跳动、大脑失去活性后,肉体会逐渐腐烂最终回归大地。只要身为生物,就一定都会经历这个过程。}
{为什么他们连如此单纯的道理都无法接受呢?}
从软垫上站起,男孩慢慢地行至中年男子的面前,轻轻握住了他的双手:{愚蠢果然会让人痛苦呀…}
{帮助那些可怜的人们,让他们获得幸福。}
画面一换,已是不知多少年后。男孩早已成长为容貌出色的青年。
依旧戴着那作为教主象征的菱形黑帽,他随意在摆满骷髅头的暗室中坐下,噙着甜蜜又天真的微笑,为一个摆放在红花白瓷壶上的骷髅头梳理发丝。
{我一定就是为此而降生到这个世上来的。}
【嗯——】过去的记忆即使想起也不必过多追忆,反正都是无趣又平常的东西。
眼中的伤口彻底痊愈,抬手向蝴蝶忍展示手背上的斑斑点点毒痕,童磨从容不迫地笑道:【第五次了呢~】
【这种也不行呢,对我无效~】
【毒都对我的效果已经越来越差了哦,你还能重新调配几次剧毒呢?哎呀,】说着说着,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吗?】
【你出了好多汗呢,没关系吧?】
【呼—呼——】后背的布料湿透了,全部粘在背上。还握着刀,蝴蝶忍细眉倒竖,强行让自己不去在意他的话:{这就是上弦的强悍…}
再生速度、肉体的强硬程度、反应能力…种种都是其他鬼难以触碰的。
{所有的毒都已经对他无效了…}
{体内形成耐药性的速度实在快得太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