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儿女福气随，万家灯火笑声扬...”
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热情澎湃，惊醒了发呆的全安。
“灯火...”
他眼神有了焦距，看着大红喜庆的春晚舞台，终于记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三十的火，十五的灯，今天应该烧一笼旺火。”
除夕习俗他记得不多，父亲走得突然，意外到来，谁也无法预料，很多习俗他都不清楚。
对传统习俗，他只是根据曾经和父母一起过年的记忆，拙劣的模仿。
但“三十的火，十五的灯”他一直记得，因为每年火和灯都是他烧。
放下抱枕，他起身来到厨房。
由于烧的菜多，他就没有用煤火，炒菜煤气总是比煤火快一点，导致现在煤火还没烧。
“得重新引火。”
他找了根手电，带上钥匙来到以前修建的猪圈。
农村不让养猪了，猪圈就空了下来，打扫干净后，家里不常用的工具都堆到里面。
走到猪圈边，往日寻常的猪圈，今晚却格外不同。
这个猪圈，是父亲和他加上两个弟弟一起砌的，当时才二十出头，精力旺盛，一转眼，已经是90年前的事了。
他看着歪歪扭扭的外墙，在其它整齐的墙对比下，格外显眼。
这些，就是他们兄弟几人的杰作，而整齐的墙，则是父亲砌的，农村用料扎实，即便砌得不是很标准，依旧稳稳当当保存到现在。
他走到猪圈前，轻轻抚摸着砖墙，低声叹了口气。
“父亲，弟弟...”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他心中莫名浮现这句诗，一股悲痛袭上心头。
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二十年前，眨眼二十年，都没有去给他们扫墓了。
他拿钥匙开门，推门的时候，手上沾了一些漆。
“这么多年，油漆都老化了啊。”
他摩挲了一下手，打开灯，里面摆着一副棺木，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说起来，这副棺木也摆三十年了。
来到杂物堆，捡了玉米棒子和木柴，还有一些废弃的家具材料。
“嗯，是这个凳子啊...”
他从杂物堆中翻出一个老旧木凳，眼中露出一丝怀念。
这个凳子的年龄，比他小不了多少。
当初父母结婚，家里贫穷，家里没有家具，所以家里桌椅板凳都是父亲自己做的，他那时候五六岁，正是好奇的时候，见什么都想摸一下。
几根木棍和几块木板就能变成凳子，这让他十分兴奋，用父亲备好的材料做了把缺胳膊少腿的凳子，还用刨子推得奇形怪状的。
他喜欢推出来的刨木花，薄薄的，齐齐的，像纸一样，所以不少材料都被他弄过，以至于后来父亲做的凳子，总有一些地方奇奇怪怪的。
他拿起凳子，轻轻晃了晃，有些不稳，还掉了两只腿，时间太长，凳子没以前坚固了。
很久以前，这个凳子就进了杂物堆，沦为点火的备用木柴。
可留着留着，凳子留到了现在，他有些舍不得。
慢慢弯下腰，他捡起脱落的木凳腿，对比了几下，将之重新装上凳子。
轻轻试了试，稳固了许多，他将木凳挪到一边，重新拾取木柴。
越拾他越沉默，这块木片是二弟曾经削给三弟的木剑，那根木棍是二弟小时候最宝贝的金箍棒，还有一些短短的“小李飞刀”...
他轻拍了拍额头，“糊涂了，这么多年，能烧的都烧了。”
“剩下的...”
他将这些木材堆到一边，只拿了些玉米棒子回屋。
点火，是他最拿手的技能，哪怕年纪大了，他依旧能一次性把火烧旺。
明黄色火光照耀，他感到了些许热意。
小时候过年时，没有电视看，吃饭后大家就喜欢围着火堆，饭后烧土豆也是不可少的，有时候弟弟们调皮，还会偷偷去切腊肉来烤吃。
甩了甩头，他加上煤炭，坐下来休息，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
点开球球软件，找到自己的朋友一栏，盘算着怎么给朋友们发信息。
只是，点开看了后，从列表一一翻下来，头像全灰色的。
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工作中的同事，点都点不进去了。
关掉球球，他打开飞信，看着置顶的那个名字，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开。
“阿娟，今年的除夕，你又没在，我一个人过得很好，孩子们也很好，大勇孩子交了女朋友，今年去他女朋友那边了，小韵孩子也出息。”
“今年国家推广了第19代家庭机器人，科技发展真快啊，10年前家庭机器人刚出现的时候，我都没料到更新这么快，小韵说要定制一个和你外貌一样的机器人，我拒绝了，她们年轻人懂什么。”
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最后他才恍然道：“差点忘了祝你除夕快乐，呵呵，今年的红包还没有发给你。”
他打开红包界面，输入了520.00转账。
叮！叮！叮！
另一个手机信息提示声响个不停，全安拿起另一个手机，看着从自己手机上发过来的语音信息，默默点开界面，将转账接收。
“今天，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里...”
电视里依旧热闹，他却觉得吵闹。
“噢，差点又忘了。”
他将今天炒的菜一一夹了点出来，带上饭和鞭炮烟花，骑着小三轮出了门。
村里路上人不多，年轻人都去了城里，剩下的一些老人过年都老老实实呆在家。
他骑车速度快了一些，很快来到一处小路入口。
从车厢里拿出一个背篓，装好东西，他打电筒走了上去。
“呼呼...”
年纪大了，尽管背的东西不多，他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到了。”
电筒一扫，是一处墓地。
将一颗移动灯泡打开，找个合适的位置挂上，打量这处墓地。
“二十年没来，大勇他们来的时间也不多，竟荒废成这个样子。”
他有些不满，却也只能嘟囔两句，大勇他们不仅来的少，连回家时间都少，通常早上来下午就走了。
连好话都没时间说，又哪里有时间苛责他们呢。
摸出镰刀，借着光芒，他缓缓清理墓边杂草。
杂草太多，他只能清理出一片合适的地方，便摆上饭菜，开始点蜡烧香烧纸，一边跪着一边烧，他目光落到碑上的刻字。
“全公建国、全母安氏之墓，孝男安、镇、英立。”
烧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来到另一所墓前。
“全公镇之墓。”
沉默了一下，他坐在墓碑前，烧起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