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子里似乎还有什么人,项朔又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此人是谁。
“八弟,可否有空陪为兄浅饮几杯?”
听见这道声音,项朔立刻知道此人是谁,朝着凉亭快走几步,笑道:“既是五哥邀请,弟弟不甚欣喜。”
此人正是项朔的五哥项游,自封念水散人,如今的闲静王。
项游为项朔斟了一杯酒,“我敬五弟一杯,五弟这段时间甚忙,辛苦了。”
项游生得一副好皮囊,见谁都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戒备心极强。
原本项游也是先帝在时的储君人选之一,但经过庆祥帝、项朔、项游三人参与南境和大周一战,回京后,项游不再过问政事,自然也没有参与争储。
于项朔而言,储位他是不在乎的,这个位置不是高位,而是枷锁。
自从庆祥帝登上帝位后,项朔也沉浸数年,不愿意掺和这番事端中,一直到庆祥帝对镇南军下手。
镇南大将军万百泉是他的老师,也是接到这个消息的当日,项朔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秘密将万百泉救了出来。
在外人眼中,万百泉如今仍被关押在远州的寒水司。
顺着万百泉一事抽丝剥茧,项朔发现许多细节,许多证据都表明京中高位者与南境有勾结。
只是不知道这等阴谋,庆祥帝是真不知道,还是默默授意?
项朔不敢深思。
“怎么为兄这酒不合五弟的口味?”项游见项朔端着酒杯,陷入沉思,提醒了一句。
项朔这才回神,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苦心经营,让他也不免染上些疲惫。
今日见着项游,不免松懈了几分。
以前父皇还在世的时候,他们兄弟八人,他与五哥走的要近些,彼此之间更为了解,都知道对方不是醉心权势之人。
项朔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赔罪道:“我五哥的酒是极好的,刚刚是弟弟走神了,望五哥不要怪罪。”
“你我之间,何必在意这些小事。”项游回答道。
兄弟二人,几杯浓酒饮下,彼此之间久不来往的隔阂消散干净。
“我身为兄长,却没有做到兄长的表率,反而让五弟苦心积虑,是为兄的不是。”项游目光注视着项朔,但不像是在看项朔,反而是透过项朔在看另外的一个人。
他五哥当真是玲珑心,这段时日他的动作能瞒得过庆祥帝,却不一定能瞒过项游。
项朔端起酒杯,朝项游的方向示意,两人彼此心照不宣。
“可以从那位的外家入手试试。”项游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项朔不禁坐直了身子,“五哥,你……”
项游表情不变,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五哥,我知道誉哥的离世对你的打击太大了,看透了被权势笼罩的亲情。”项朔还是想要争取项游的助力,“但如今不是为了项家,而是整个大周的百姓。”
“他们何其无辜啊!为什么要为某些人的私利而承担呢?”
道理项游都懂,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尝试过放下,但心里的那道坎始终过不去。
水誉的死,掀开了皇室虚伪亲情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但这却让一个无辜的人,付出了生命。
是啊,如今大周的百姓正如当初的水誉……
项朔继续道:“五哥,如今的皇帝登位后,我也是闭门不出,以此这样让那位觉得他的皇位已经坐稳,没人与他相争斗。”
“可结果呢?我一步步退让,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他向我师父下手。”
“为整个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绝无二心的镇南大将军,被一纸诏书押解回京,永远囚禁于寒水司。”
“寒水司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说的是皇帝仁厚,不忍血洒刑场,但比起寒水司还不如直接斩首,至少来的痛快。”
“五哥,我们不能退了,难道要让大周真的改为南境吗?”项朔神情激动,眼圈红了,泛了些泪珠。
抛开他们姓项这一层关系,他们也是大周的百姓。
项游手中捏着的杯子,瞬间粉碎,大些的碎陶瓷片落在了地上,响起了清碎的声音,手掌处被稀碎的陶瓷渣硌出不少小伤口。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项游沉默良久后,才缓缓道:“若是水誉还在,也会支持我的吧……”
项朔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项游。
他的五哥之前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自从誉哥去世后,人还是那么一个人,但身上的朝气和活力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项游缓缓起身,项朔也跟着站了起来。
“八弟,为兄也当为大周的百姓尽一份力。”项游拍了拍项朔的肩,承诺道。
项朔带着几分兴奋,“五哥,我们兄弟二人定会战无不胜。”
“如今朝中的动静甚小,但南境的事态可能不容乐观,一个多月前我收到消息,赵远根本没有在飞临而是在平州。”项游虽宿在王府避世,但身上的这份责任不是那么容易舍下的。
项朔和万百泉一早就想到了这一层,这件事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赵远竟会如此大胆。
项朔在心里斟酌一番后,开口道:“南境那边,有师父,可以放心。”
“万将军去了南境?”项游诧异道。
项朔回道:“是,如今应当已经到了几日。”
“万将军身体还好?”
“师父一切都好。”
项游没问为何应该在寒水司的万百泉,怎么到了南境?
若是万百泉被囚禁在南境一事,项朔没有插手,项游才会奇怪。
万百泉与项朔亦师亦父,怎么会让其去寒水司?
更何况朝中当时对于此事基本都持反对态度,只是庆祥帝一意孤行。
“今后,我们还是如之前一般。”项游交代道。
项朔自然明白此举的含义,“五哥,我明白的。”
“近日,为兄府上新得几坛好酒,邀请八弟明日赴闲静王府一同品尝。”项朔顺势邀请,“夜深了,五弟回屋歇息吧。”
“弟弟定当赴约。”项朔朝项游拱了拱手。
之后,转身离开小凉亭,朝原路返回。
只是转身的那一刹那,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呵,这么多年手段还是如此上不得台面。
在整个偌大的皇宫,若问谁最关心他与项游的动静,自然是庆祥帝,他们曾经的好三哥。
或许从最开始,他们的三哥就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模样,一早与他们两人的观念便是被背道而驰。
只是庆祥帝的外家有何特别之处?项游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叶家的人,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但五哥既然提起了就不会空穴来风……
项朔很快回到了,万锦园的入园口,带着下人回了他今晚留宿的念春阁。
项游目送项朔离开后,假山后面的人影依旧一动不动。
原来皇帝对他,从来就没有放松过。
所以整日的回避躲藏依旧没用,只要那位认定你于他有威胁,那么不管付出何等代价,他也得达成目的。
没意思与皇帝玩偷窥的游戏,项朔一甩袖子,也带着人走了。
小半个时辰后,庆福殿。
“皇上,吉祥。”一位身着二等太监服的太监向皇帝请安。
原本手中执笔的皇帝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说。”
“越秦王从庆福殿离开后,前往念春阁,路过万锦园,便进去瞧了瞧,碰巧遇到闲静王,两人浅酌了几杯。”
“闲静王邀请越秦王明日去府上饮酒。”太监一板一眼的汇报完毕。
庆祥帝握着手中的碧玉手串,不断的拨动了小圆珠。
“他们是偶然碰见?”
太监想了想,回答道:“在奴才眼里,两位王爷应当只是偶然碰到。”
“你下去吧。”庆祥帝吩咐道,究竟信了多少只有他心中最清楚。
太监退下后,庆祥帝在纸上写下了项朔和项游的名字,在两个名字的上方都打了一个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