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晏氏下了楼,天布坊的二楼又恢复了一篇寂静,如今时间尚早,富贵人家的娘子夫人们,通常不会早早的便出来。
忍冬给谢景衣系上了披风,“三娘子,咱们差不多要回去了。那个,您怎么知道,那个参有毒呢?”
“谁知道呢?”谢景衣回道。
忍冬并没有继续追问,来京城之前,青萍一再叮嘱了她,三娘子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她只管听从便是了。
若是问了,怕是要怀疑人生,这是前人的血泪教训。
忍冬是一个老实人,所以她不问。
谢景衣见她不问,颇为失望,怎么办,无人可以显摆!
柴?琛如今在科举,不得出来,她连显摆的人都没有了,简直可怜!
她的确不知道人参是否有毒,但只要那拿参的婆子,让晏氏觉得那参有毒,就行了。
晏氏本就对永平侯夫人心存疑虑,又是个急脾气,验出有毒了,那自然是想着,果然如此,然后怪在了永平侯夫人头上。
若是没有验出毒来,更是会想着,这怕是什么了不得的毒,然后还是怪在永平侯夫人的头上。
当然,为了确保晏氏同永平侯夫人翻脸,谢景衣保证,那参肯定能够验出毒来。
因为那个端参的婆子,便是那养着青厥的小厮的祖母,真真切切是她的自己人了。
……
时间回到了公堂之上。
永平侯夫人从谢景衣身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的脑子转得飞快,因为被谢景衣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有些心神不宁的。
即便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当年未婚先生子,靠着手段方才嫁给了永平侯之事,都是她心中永远都不愿意提及的痛楚。
明明是门当户对,她却费尽心机。
“夫人的确是好手段,自己偷偷的生下了孩子不说,还将自己的孩子,同我阿姐生下的孩子做了交换。按照晏夫人同钱稳婆说的话,那孩子的屁股上,有黑色的状似脚印的黑色胎记。生下来十五日的时候,重九斤有余,白白胖胖,头发很长。这些全都与当日我瞧见的我阿姐所谓的新生儿一模一样。”
“若是那孩子好好长大了,便是如今的永平侯府长子谢清运,谢大郎今日不在这里,但是谢大娘子在,大房娘子可敢指天发誓,说谢清运的身上,没有那块胎记呢?”
晏氏一听,这才明白了谢景衣为何要安排这么一出,永平侯夫人竟然做下了那等狸猫换太子之事。
当年她只是说,孩子送人了,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孩子竟然是被送回了永平侯府。
她曾经还在永平侯夫人跟前感慨,当年那孩子也不知道如何,收养他的人,待他可好?
那是她抱过的第一个孩子,她甚至还同永平侯夫人一道儿,为他在庙中点了长明灯!
现在想来,她在永平侯夫人眼中,就是一个可笑的傻子吧!
她想着,看向了张姚平,见张姚平一脸茫然。
忍不住骂了一句蠢货,随即又自嘲的笑了起来,闺女为何这么蠢,怪不得闺女,只怪是她生的!
“姚平!”永平侯夫人警告的唤了她一声。
张姚平被她一声惊醒,看了看永平侯夫人,又看了看晏氏,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做何回答的好。
她的夫君身上,千真万确是有这么一块胎记的。
游云见她不说,笑了笑,“你若是不说,没有关系,青天大老爷,老妪斗胆说上一句,那谢大郎身上有无胎记,咱们去他常去的花楼,寻个花娘问问就知道了。”
堂上的好事者,都挤眉弄眼的吹起口哨起来。
黄府尹不悦的拍了一下惊堂木,“谢张氏……谢家长房娘子,你且回答。”
张姚平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有!”
永平侯夫人身形一晃,这个蠢材!
黄府尹也忍不住面露惊讶之色,竟然是真的!
游云立马跪地行了个大礼,“青天大老爷,您看,永平侯夫人拿自己的儿子谢清运,换了我阿姐的儿子谢保林,这事儿是千真万确属实的。当天夜里,我抱着那孩子逃出了永平侯府。”
“永平侯府遣人到处搜查,要抓我回去,我万般无奈,将谢保林交给了一个跑船的船夫,让他把孩子先带离京城。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我便被永平侯府的人追上了。当时领着人来追我的,便是这位陈嬷嬷。”
“陈嬷嬷是永平侯夫人张氏的陪房嬷嬷,但是那时候张氏都还没有嫁进府里来做续弦,竟然就可以指挥永平侯府的人了,不觉得荒唐么?我被他们抓住了之后,身上被绑了大石头,然后沉了河。”
“这事儿,永平侯府当时有许多家丁都瞧得一清二楚的,倘若我是家奴,那轮不到我来开封府告这个状。可是我不是,我是平民百姓,我的户籍册上可以证明,我是良籍,并非贱籍。”
“不光是永平侯府的家丁,就连当时住在浮萍镇上游的小溏河周边的老人,都能够回忆起这件事情来。当时说的是逃奴拐走了府上的小公子,当地不少百姓,可是往我的脸上砸了菜叶子。”
“捆在我身上的那块石头,是靠近河边的一户农户家用来压咸菜的大青石。我是飘到浮萍镇的,被捞起来之后,身上还有捆着沉塘的痕迹,镇子上的老人,还有给我瞧病的郎中,都能够作证。青天大老爷,我说的话句句都属实,并不难以查证。可怜我阿姐当时尚且在月子中,身边的人都是一群胳膊肘往外拐的牛鬼蛇神,抱着的是别人同自己夫君生的儿子。”
“她的亲妹妹被人沉了塘,而她几个月之后,便悄无声息的死了。青天大老爷,这么多事情放在一起,您还觉得,我阿姐的死,是正常的病死吗?我以春华夫人亲妹妹的身份,再一次请求青天大老爷,一定要开棺验尸,查明我阿姐的死亡真相!”
不等黄府尹回话,站在一旁许久没有发出一言的永平侯,突然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呀?你是说保林才是春华给我生的儿子?那杜氏生的孩子呢?夫人,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春华她,春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