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嬷嬷听她声音娇糯,冷静了下来,再一看谢景衣的脸,一下子惊呼出声,“官家……”
她说完,偷偷的打量了谢景衣好几回,方才冷静下来,“你是黑羽卫?原来黑羽卫除了关家的小娘子,竟然还有女子。你是哪家的?你是谢家的。原来那孽种真是……”
谢景衣并未辩驳,“请你来,并不是旁的事,不过是有位老朋友,想要来找你叙叙旧。”
谢景衣说着,从棺材盖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
连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从那楼梯上,下来了一个人,她的手中,提着一个陈旧的金鱼灯笼。看上去已经有些历史了,糊在灯笼上的彩纸,已经蜕了色,像是一条快要死了的鱼。
“方……方……你不是……”连嬷嬷脸色大变,慌乱的寻着那人的影子,见她的确是有影子,这才放下心来。
方嬷嬷对着谢景衣行了个大礼,“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老奴吧。”
谢景衣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提着灯笼,毫不犹豫的朝着楼上走去。
方嬷嬷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你瞧见了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为何当初你我,就没有这种好命,遇到这样的主子呢?”
“蔡太妃心胸狭窄,逼着身边的人,做下一桩亏心事,好当做把柄拿捏。连姐姐,你还记得这盏鱼灯么?是我进宫头一年,你做来送给我的。”
连嬷嬷眼眶一红,她如何不记得?
她是跟着蔡太妃陪嫁进宫的。方小鱼进宫的时候,蔡太妃已经是一宫主位,稳稳的握着皇长子,她也成了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方小鱼那会儿,不过**岁,生得胖乎乎的,十分的憨厚。官家后宫多嫔妃,但是自己的寝宫,一向管得十分的严格,里头的人,几乎都是在他尚且是太子的时候,便跟随在身边了。
这么多年,就进了一个方小鱼。是官家在南地巡视之时,带回来的,为了就是一株山茶花。那山茶花金贵,是方小鱼的祖父一手养出来的,官家要带山茶花回京,怕宫中人手笨,给养死了,是以把方小鱼也要了进宫。
官家向来是三分钟热度,回京之后,一颗心全在春华夫人身上,哪里还顾得着山茶花。可方小鱼,来了,便没有回头路了。
话说回来,官家宫里的其他人,都高官厚禄,又同官家有深情厚谊,收买不得。被忽视了的傻丫头方小鱼,便悄悄的成了香饽饽。
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想收买她。
连嬷嬷以一盏鱼灯,得到了方小鱼的亲近。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孩子,鼓着腮帮子,欣喜的看着鱼灯,眼睛红红的。
“每年上元节的时候,我阿奶都给我扎鱼灯。我以为进了宫,这辈子都瞧不见了,连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连嬷嬷想着,眼泪掉了下来,真是太好了的连姐姐,最后“杀了”方小鱼。
“对不起。”
……
等到谢景衣扯光了一个纸人的时候,地窖的盖子终于推开了来。
“小娘早就发现我有不妥当,并非是先皇过世之时,被遣散出宫的,为何还将我收拢在身边?”方嬷嬷红着眼睛,轻声的问道。
“人总是有难言之隐,到了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了,便如今日。先说关键之事,她可交代了?”
方嬷嬷点了点头,“城南,隆庆爆竹坊。至于她知道的那些同府上有关联的,全都签字画押在此了。”
方嬷嬷说着,递给了谢景衣一封信。
谢景衣接过展开一看,确认已经全部印在了脑海中,方才又将信塞了回去,打开了门,之前来接引的那位驾车人,抱着双臂在门口候着了,“给统领大人。”
驾车人将信揣入怀中,翻身上了马。
赵掌柜的马车也到了跟前,关慧知撩起了帘子,“都准备好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将方嬷嬷拽上了马车,“城南,隆庆爆竹坊。”
马车开动,谢景衣看向了还在发愣的方嬷嬷,说道,“现在你可以细说了。”
“我的确是在官家身边伺候花草的,但因为我祖父乃是苏州城有名的花神,我在那宫中,只伺候官家最喜爱的几盆花,是以还算比一般的人得眼许多。”
“连嬷嬷祖籍也是苏州的,是以我们十分的投契。我进宫的时候,只有八岁,正是官家带回春华夫人的那一年。”她说着,有些抱歉的看了谢景衣一眼。
“春华夫人荣宠之盛,难以想象,官家甚至为了她,特地学了她的家乡话。我当时听了连姐姐的话,帮着蔡太妃,盯着春华夫人。”
“春华夫人,人很好,对宫中的事情,一窍不通。我那时候,同连嬷嬷亲近,自然惹了中宫不满。有一次,犯了宫中忌讳,按理说,是要被乱棍打死的,是春华夫人向官家求情,救了我一命。”
“从那之后,我便没有盯着了。春华夫人出事之后,宫中大乱,我那会儿进宫也有一段时日,渐渐的沉稳了起来,便暗地里查证。这一查,便是好多年,总算是找到了真相,知晓是蔡太妃下的手……可在我准备告诉官家之际,被蔡太妃的人发现了。”
“她逼着连姐姐杀了我。我没有死成,从乱葬岗爬起来之后,便在京城里潜伏了起来。直到先皇去世,宫中放出了许多的嬷嬷,我才伪造了文书,混在其中,想要找个机会,东山再起,报春华夫人救命之恩,同时也为自己报仇。”
“我在京城,没有寻到资质好的姑娘,打听到永平侯府的人回来,抱怨谢三娘子好生厉害,便立马动身,去了杭州……”
“三娘子,我并非有意隐瞒,你若是要赶我走,我定是一句怨言也不敢有。”
谢景衣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方嬷嬷,“你最好,是说了所有的事了。”
方嬷嬷没有言语。
谢景衣并没有任何意外之情,今日方嬷嬷突然来寻她,说连嬷嬷乃是她的旧识的时候,她便已经脑补了大致的故事情节了。
“春华夫人同先皇,到底有没有行那苟且之事?”
方嬷嬷摇了摇头,果断的说道,“没有。”
“孤男寡女,发乎情,止乎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