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寻语气慨然的回道,“差不多吧。”
“那我们要漂到什么时候!”娥皇瞬间激动了起来,“嬴政几十岁的人了,看着却没比你大几岁,这他至少不得活上十几年!?”
“首先,我得纠正一下,嬴政不是看着比我没大几岁,他事实上确实就没比我大几岁。”古寻先纠正了对方话里的错漏。
接着继续说道,“至于他还能活多久……好歹也是阴阳家的长老,云中君没跟你提及过嬴政的身体状况?”
“我跟他又不熟,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娥皇翻着白眼反问一句。
古寻一笑,对此倒也能接受。
娥皇女英姐妹俩,因为修行的阴阳术的缘故,也因为自身的性格的缘故,平日里过的都很自闭。
别说旁人,就算是身为她们直属上司的月神,跟她们之间的交流也很少。
不知道嬴政现在的情况,也实属正常。
“不知道也好,继续等着吧。”古寻悠然的回道,“想来不会太久……至少比你想的要短的多。”
………………
咸阳,章台宫,嬴政的寝殿内,他脸色难看的躺在床榻上。
赵高在一旁束手而立,低垂着脑袋,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就在刚刚,他服侍嬴政服用了一枚云中君炼制的丹药,目的自然是为了治疗……或者说压制嬴政的身体不适。
自天下一统,帝国建立之后,身为皇帝的嬴政身体就每况愈下,任何医师对此都束手无策——包括古寻,也无力以嬴政满意的方式治本。
好在还有一些办法可以治治标,帮嬴政暂且缓解身体不适。
但随着嬴政的身体状况不断恶化,能帮他缓解不适的方法也越来越少。
时至今日,就只有三个人还能帮到他了——古寻和念端的医术,以及云中君的丹药。
丹药,一向被嬴政用来应急,如果可以他的最优选择都是找古寻。
可惜现在古寻已经不见了,他只能借助丹药之力。
当然,念端这位医家宗师的助理他也不会忽视,只不过……
在一片死寂中,一名内侍引着念端进入了寝殿。
“见过陛下。”念端态度冷淡的朝皇帝简单行了一礼。
嬴政对此并不在意。
念端就这个性子,几乎对谁都一样,并不是针对他。
对于神医,嬴政……或者说任何脑子正常的人都会很包容,毕竟念端又没吵嚷着要给他开瓢。
“有劳念端大师了。”尽管竭力维持着皇帝的威严,但嬴政的声音中还是透出了难掩的虚弱。
念端一边道客气,一边毫不客气的凑到嬴政近前给他检查。
念端检查的手段并不只是简单的把脉,而是一整套流程,双瞳、舌头、心跳、呼吸等等各个方面。
一整套检查下来,嬴政被折腾的不轻。
念端则脸色沉重的直接对嬴政摇了摇头,“陛下,你的身体状况已经恶化到了新的阶段,寻常的医术手段已经很难再奏效了……”
听到这个消息,嬴政面上毫无变化,彷佛要死的不是自己,淡淡回道:
“大师已经毫无办法了吗……”
念端闻言解释道,“还有些可用的药物,但和直接服用阴阳家贡献的丹药区别不大。”
“若是陛下觉得阴阳家的丹药药效不足了,可以作为替代。”
“除此以外……”
念端再次摇了摇头,然后改口道:
“服药是下下之选,我建议陛下近日还是多修养为好,等古寻他回来……会好办很多。”
念端对嬴政的所作所为很看不惯,甚至称得上是深恶痛绝,但作为医师,她不会对病人有任何保留。
嬴政微微颔首,“朕都明白……赵高,代我送一下大师。”
赵高一听有活儿,原本跟站着睡着了似的他立刻精神了起来,笑呵呵的对念端说道:
“念端大师,请!”
“陛下若有需要,随时遣人找我。”念端说了句场面话后,就跟着赵高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了嬴政一个人,一直强忍着的他终于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一阵猛咳过后,嬴政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变得潮红起来,好在没有咳出血。
他捂着胸口,猛烈的喘息着,眼神中满是痛苦与疯狂。
他的身体状况越是恶化,心中对长生的渴求也就越剧烈,越汹涌。
他明白帝国现在的所有困境,所有麻烦,但他不在乎,也不能在乎。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让自己活下去!
他若是死了,天下再如何也与他无关!
………………
北地,上郡肤施城。
“韩非先生,咸阳来了消息,皇帝的北巡车队已于昨日出发了。”
韩非的家中,一身黑衣的墨鸦跟他汇报道。
韩非看着手头上有关北方草原上诸多部族的情报,头也不抬的笑着回道,“我知道了。”
“麻烦你了,才回来也没休息上。”
“分内之事。”墨鸦很谦逊的回应道。
“陈平老弟呢,他休息够了吗?”韩非跟着问道。
墨鸦抿了抿嘴,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陈平先生……反正是没见他露面,应该是还在自家修养。”
前几天,一直被‘发配’在遥远北方的陈平和墨鸦,以及外出援助打仗的李左车和司马尚都回来了。
流沙现在正在集结自己的全部力量,不仅基层的人手在收拢,高层同样需要集合。
狼族被蒙恬重创,北方的局势暂且稳定下来了。
当然,这一次狼族吃的亏远不如当年被李牧坑那一把严重,并未完全消灭狼族的有生力量,他们依旧拥有蚕食草原诸多部族部落的能力。
比如说东胡部落。
在中原吃了大亏的狼族,正从东胡那边找补,加速了对东胡部落的蚕食以给自己回血。
这会儿东胡王已经彻底反应过来,明白了狼族的危险,但东胡已经无力反抗狼族了。
哪怕是刚被帝国打残的狼族,他也对抗不了。
与此同时,狼族对月氏国那边的侵扰也没停下。
不得不说,月氏国的武德非常匮乏,仗打的一言难尽。
对此,司马尚和李左车很有发言权。
对流沙来说,此时放弃对北方草原的所有经略,毫无疑问会助长狼族重新起势,乃至进一步壮大。
但事有轻重缓急。
对流沙来说,在草原布置的所有安排,终究只能拖慢狼族发展的脚步。
在中原的局势没有发生足够的变化前,流沙并无真正击败狼族的力量。
而现在,中原的剧变即将发生,流沙自然要将重心先放在这边。
至于狼族……只能暂且放放。
反正他们就算发展的再顺利,想壮大到能威胁中原的程度至少也得十年以上。
而帝国这边的变故,恐怕也就是年把的事了。
听到墨鸦的回答,韩非点了点头,“行吧,就再让他歇两天。”
休息,陈平肯定是休息够了,他现在一直不露面就是在躲懒。
不过韩非无意计较。
草原上的生活,对中原人来说无疑是很煎熬的。
陈平北上一年,被折磨的够呛,刚回来那天韩非他们好悬没认出来他。
吃了这么多苦,也立下了足够的功劳,陈平自然想歇一段时间——他当然想立更多更大的功劳,但这种事过犹不及。
歇一歇,对他好,对别人也好。
况且现在也不到他这种搞谍报工作的好手发挥的时候。
韩非是觉得歇不歇无所谓,既然陈平本人愿意,他自然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就让陈平兄继续歇着。”韩非放下手里的情报,“接下来一段时间,劳烦墨鸦兄带着白凤,随萧何曹参他们处理一下各地的隐患。”
“皇帝要来了,总得给他个面子,收拾收拾。”
“在下明白。”墨鸦先领下这个任务,接着略显迟疑的问道,“这件事,是否要跟长公子那边知会一声?”
“当然。”韩非点点头,“具体安排,你们看着办就好。”
听到这话,墨鸦的眼神晃了晃,但并未说话。
他刚回来,中原发生的事只是初步了解,但小圣贤庄的覆灭,显然会成为他关注的首要重点。
都不用细琢磨,他就已经很难想象韩非现在对帝国朝廷,对皇帝嬴政到底是怎样的态度了。
同时,韩非对长公子扶苏这个嬴政的儿子,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又是一个大问题。
虽说目前看起来还是一片祥和,但他是真害怕出点什么事。
关键是古寻这个定海神针不在,墨鸦夹在中间,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这要是发生了点什么,他该帮谁呢?
原则上,墨鸦肯定两不相帮,但很多时候,能不能骑墙可不取决于你想不想。
更要命的是,在小圣贤庄覆灭,流沙内部出现问题,古寻又恰恰消失的关键时刻,皇帝突然要来北地巡视。
这要是让他发现了流沙的所作所为,只怕不仅会引爆流沙和帝国之间的矛盾,连带着流沙内部的矛盾也会爆发……
带着满腔的忧心忡忡,墨鸦走出了韩非的房间。
外面,白凤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等他。
“你看起来好像有很多顾虑?”白凤先开口
“我的表情很不对劲吗?”墨鸦扯了个苦笑,摸着嘴角反问道。
“别人看不出,可瞒不过我。”白凤酷酷的冷淡回道,“接到了什么很麻烦的任务吗?”
“任务无所谓麻烦不麻烦,麻烦的是人心啊。”墨鸦一边拉扯着白凤离开这里,一边说道,“走吧,干活去。”
………………
随着嬴政北巡之旅开启,江湖上各大势力的注意力终于从农家身上暂且移开了。
所有人的关注重点都切到了北地,等待着帝国朝廷和皇帝之间的碰撞。
始皇三十六年,六月初。
嬴政的北巡车队进入了太原郡。
到这里,就算是正式踏入了流沙的势力辐射范围。
经过扶苏和流沙协力之下的多年治理,原本人口稀薄,物资匮乏的北地富裕了不少。
当然,太原郡比较特殊,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北地边境区域,毕竟它外围包着诸如上郡、雁门郡等好几个郡。
作为曾经三晋之地的核心,太原郡本就比北地其他郡富庶的多,在流沙的大力发展之下也是获益最大的区域,俨然不比关中及河东河西等地差了。
对此,嬴政自然很满意。
当然,他也有不满意的地方。
流沙和扶苏对太原,或者说对整个北地的影响有些过大了。
晋阳城内,百姓俨然有几分只知长公子,不知皇帝的意思,甚至本地的官员话里话外也总是离不开长公子扶苏这几个字。
嬴政很多年前就把北地的治理交到了扶苏手上,所以他理解并且接受北地受其影响。
但作为帝王,他能接受的程度是有限的,并且北地……至少太原这里已经超出了这个限度。
而且他敏锐的政治嗅觉告诉他,本地的官员背后或许还隐藏着很多更危险的问题。
………………
晋阳城内,嬴政的临时落脚之所。
作为北地诸郡中最大最繁华的城池,晋阳为皇帝的莅临准备了一所豪华的庄园。
这是一座存在几十年的老庄园了,最早可以追溯到某位赵国的大贵族了。
之后几经辗转,现在已没了主人,算是朝廷所有。
晋阳地方官府加紧进行了一波翻修后,算是装点的像模像样,用来招待皇帝倒也勉强可以接受。
所以嬴政难得的进了城,没有直接住在马车上。
嬴政的临时书房兼办公场所内,赵高站在下首毕恭毕敬的向上汇报道:
“按照奴婢目前查到的情况来看,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晋阳,乃至整个太原,整个北地,都有大量的物资往来运输。”
“这些物资运输似乎都得到了各地官府的关照,受到了严密的保护和封锁,外人对此了解甚少,不知道归属何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物资。”
“你没查出来是什么?是谁的?”嬴政不咸不淡的问道。
赵高赶紧陪着笑回道,“回禀陛下,奴婢遣人从晋阳的一些本地官员那里打探了一下消息。”
“他们说那些东西大都是长公子吩咐他们协助运输的,大都是粮食衣物之类的物资。”
“据说是因为,长公子殿下顾念北地冬日苦寒,近年来又常常受草原狼族袭扰,一到了冬季总有大量百姓遭灾,饥寒交迫,于是便提前囤积大量物资以赈济有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