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淳朴,他们平时哪里听过这样的肺腑之言?哪里被这样郑重的感谢过?一时间心中都鼓动着些陌生激昂的情绪。
这时他们再看庄可卿。
小姑娘弱质纤瘦,身形单薄,却是要担起一家的活计。庄大活着时,一家过的不好,现在庄大没了,母女俩靠自己本事活出了些样子。村里不是没人眼红,不是没人说酸话,可就这样,人家也没忘了大家伙的恩,这好容易琢磨出个好使的稀奇玩意,都没想着私藏了,拿出来给大家一起用。这要搁着别家,不消说给你白用,就是看都不可能给你多看两眼的。
“我就说这丫头,是个知好赖的。”
“就是,也就一些人心眼子小的根针尖一样,就怕人占自家便宜呢。”
人群里的婆子婶娘都是心软的,此时纷纷为庄可卿说起话来,刚刚质疑的村民,具是惭愧的低了头不再吭声。
村长站在中间,早已将村民的态度变化看在眼里。
这丫头,一张嘴厉害啊。又是示弱又是感激的,简简单单就把村民们架在牌坊上下不来了。你说这以后谁要是再欺负到她家头上,岂不是要被全村人唾骂了。
“只是,我家还有些豆腐生意,每日也要用这石磨。”庄可卿笑的腼腆,似是不好意思开口,“但我定尽力在天亮前用完,决计不耽误了大家的使用。”
说完,她低了头退到一边,不时抬眼小心的观察着村民的反应。其实她是颇有些忐忑的,毕竟前脚才豪气的说给大家用,现在却又讲自家还得使,实在是自相矛盾呐。
“这物件和法子都是庄家的,也合该你先用!”
刘婆子拨开张大的手,没理儿子的阻拦,走到庄可卿的面前,“小丫头是个心善的,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能不知好赖。”她看了眼周遭的村民,又说:“庄家只两亩水田,平日都靠这豆腐糊口,难道咱还能霸了地方,让做了好事的人心寒吗?”
“自是不能。”
人群里马上就有人应和。
刘婆子点了点头,随即握了庄可卿的手,“丫头,你放心,要是哪些个不长眼烂心肝的玩意在这事上欺负你,只管和我说,我刘婆子定要让他明白明白这个理字怎么写!”
眼见场面气氛略有些僵硬紧张,村长走出来打了圆场。小老头笑道:“好了好了,咱二李子村人都是懂得是非好歹的,总归不会有你刘婆子出马的时候。”
这话一出,倒引的村民大笑起来,纷纷大着胆子对平时不敢招惹的刘婆子打起趣来。
这之后,既然村长发了话,那水力磨坊开建的事总算是尘埃落定。
石磨、水车和其他部件暂时先拉回庄家,等磨坊的小屋建起来再统一搬过去,无非一两天就能弄完的。
村民们各自回了家,但想来过不了几日,不说二李子村,恐怕周边不远的村子,都能听到水利石磨的消息了。
庄可卿却是没再去想磨坊的事了,既已解决,那也就无需花心思在上面。只是村长和耆老那边,还得抽空跑一遭,送些谢仪过去。
不然就趁这次去镇上卖货,购些排骨,和豆干一并卤了送去。如果只是下水和豆腐,总归不能拿的出手。
想定了这些事情,庄可卿就着手忙她的豆腐改良计划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点豆腐用的是米醋,之后每次就用了剩下的酸浆发酵,虽也是方便,但这次得了石膏,她总想着能把豆腐再多做些品种出来。
后世光是豆腐,就有内酯的卤水的石膏的,不同种类的引子,做出的豆腐不管口感还是味道上都有区别。如果以后自家想把豆腐生意拓展到酒楼食肆,那也便要丰富口味才行。
她倒是没什么靠豆腐就能做成商业大亨的雄心壮志,可现阶段,自家能不能改善生活,可就得看这个了。
庄可卿取了买来的石膏粉,加水调成糊,又煮了锅豆浆,撇了上层沫子,就把石膏糊糊倒进去搅匀,之后就等结果了。
过了一会,她掀开盖子一看。
果然做任何事情都没有一蹴而就的,第一锅显然是不成功,石膏水浓了,豆腐做出来口感偏老,味道不佳,还需再试。
秦蔓枝不知女儿在厨房捣鼓什么,但也不愿打扰她,就抱着阿满在屋子里用玩具逗他玩。
到了快晚食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烧灶做饭了,庄可卿却是还在忙她那个石膏豆腐。
刚刚哄了阿满睡着,秦蔓枝总算捞出空来,她准备晚上简单弄点汤,就着中午剩下的饼随便对付一顿,结果进了厨房,却是看到盆里锅里,具是些不怎么像样的豆腐。
“可儿,怎的,今日做豆腐宴吗?”
听了娘这样打趣自己,庄可卿有些尴尬。之前第一次用米醋点豆腐时,都没像现在这么困难,谁知道现在做的多了,竟还技术退步了?
“就,哎。不知怎的,这石膏好像还没有之前的浆水好用。”
把之前做坏了的豆腐全部用布盖了放到一边,庄可卿擦了擦手。
“那便暂时还做浆水豆腐,你这个石膏的就慢慢来。”秦蔓枝走到灶前拿了些稻草用火折子引火,扔进了灶眼,又塞了几根细木枝进去,等火起来了,才又放了跟粗些的木柴。接着她站起来绕到前面,给锅里加了些骨汤。
“你呀,就是心思重,以前小时候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你爹。”她顿了顿:“不提他。”
“咱现在日子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我知你是想更努力赚些银钱,但做任何事情哪有永远顺利的?”秦蔓枝洗了些蔬菜啪啪的切了,又往汤里放了些做坏了的豆腐,继续说:“像今日,你冒冒失说了我们也要每日用磨的话,如果不是刘阿婆出来帮你找补几句,引了人往好的想,明日指不定村里又会冒出些什么怪话。”
她看了看低着头的女儿,伸出双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是要怪你,只是娘经历的多了才知道,这人心啊,是世上最难懂的东西了。”
锅里的汤水咕噜咕噜的炖着,庄可卿微不可见的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