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你需得告诉娘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秦蔓枝先让张家几个小子回去,待关了小院的栅栏,她便急急的进了屋,转身闩了门走到尚坐在床沿发呆的庄可卿身边。
在她眼里,女儿身形狼狈,小脸苍白,垂头默不做声的模样,直让她这个做娘的心中一阵阵的揪痛。
阿满还在怀里咿咿呀呀的叫着,大抵是透过布兜的缝隙看到了阿姐,还把胖胖的小手伸出来,试图摸一摸对方潮湿的额发。
“满宝乖,阿姐现在不舒服,娘抱着你先睡一睡。”
即使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秦蔓枝看女儿的样子,到底是选择了沉默。
她走到一边,从房间一角的旧木箱里拿了里衣和外衫出来,又找了个宽大的巾子放在床沿,之后走到门边,打算出去哄小儿睡觉。
秦蔓枝开了门,外面的日暮时橘色的阳光在她脸上印出一道暖光,遮住了她眼底的担忧,看了眼依然没有动作的女儿,她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出得院子,她抱了阿满站在屋檐下,心中反反复复的回忆刚刚在河边看到的一幕。
湿身的少女,以及站在一边呈现保护姿态的少年。
沈家公子救了女儿,此事一目了然。
可奇怪的是,女儿如何会到了河边,还失足落水?
她是母亲,她自然知道,可儿从小便害怕河流和深水,从不愿靠近,所以家里浣洗衣服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去做的。
而如此害怕河流的女儿怎会主动靠近?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吗?莫不是有人逼迫了她!
可村里,有谁会做这样的事呢?
几乎是一瞬间,秦蔓枝的脑海里就滑过王三的名字。
虽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但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便愤怒的颤抖起来,直到怀里的阿满发出微小的哭泣声。
“噢噢,满宝乖,娘不气,娘抱抱。”
松了胸前的布兜,秦蔓枝把阿满抱在手上,寻了个矮凳坐在了窗下。
她轻轻摇晃着小小的婴儿,看着他柔嫩饱满的小脸,想到曾经女儿这般大时的瘦小和虚弱,满腔的愤怒霎时一缓,心中涌起些酸楚和愧疚来。
是娘做的不好,总是让你受苦。
她背靠着黄泥夯实的墙面,唱起了多年前哄女儿入睡时的摇篮曲。
窗外传来轻柔婉转的歌声,将沉浸在刚刚过去一个下午的激烈和焦灼中的庄可卿拉回现实。
这是曾经多少个夜晚,自己躺在娘的怀里,感受到的温柔和爱意?
抬起头看向透着些微日光的窗户,庄可卿手中碰触到干燥柔软的衣服。她闭了闭眼,拿起最上面的布巾,擦拭起自己潮湿的头发来。
阳光夕斜,日暮时分,秦蔓枝怀中的阿满早已睡着,红润的小嘴微张着,透着股娇憨的香甜。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秦蔓枝一惊,她转了头朝那边看去,只见女儿已经换了干净衣服,梳好了头发,站在自己面前。
她刚准备开口,却被庄可卿抢先一步,“娘,我已无事,刚刚让您担心了。”
踌躇了一瞬,女孩低下头去,似是不敢面对来自娘亲关心担忧的目光。
“今日之事我暂时不想说,请您原谅我。”
不是她不愿说,只是,这事即使说了也没有任何好的解决办法。
如何?难道要秦蔓枝闹到王家,闹到村长那去吗?王三只要矢口否认,自家也拿不出证据。口说无凭,到时不过喧闹一通,也不能给那厮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且王婶子那性子她是知道的,黑的也能说成个白的,若是真让她抓了什么自家疏忽的地方,怕不是真能就此赖上庄家,最后靠着全村的舆论,倒逼她嫁了自家儿子。
虽然她死也不可能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这些日子多多少少也是吃了些亏,长了些记性,人总不能光争一口气,而不去考虑任何现实的问题。
日暮的晚霞红艳艳的,印了半天天空都如火烧一般,可这浓艳的色彩如今称了一些稀薄的橘色照在庄可卿的脸上,秦蔓枝定定的看着,竟从中觉察出几分隐忍和妥协。
一阵揪心,却又是无可奈何。她的女儿,如何固执她自是知晓。
笑了笑,她站起身来走到女孩的面前,把怀里抱着的阿满送到对方的手上。
“满宝睡了,想了一天阿姐,你就陪陪他,我去做饭。”
说完,她转过身去,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只留了拖着熟睡婴儿的少女独自站在院中。
王家简直闹翻了。
家里男人从地里回来,就见了院子里一片狼藉,还以为自家遭贼了。
王大最担心老娘,他没想着去看看自家媳妇和丫头,倒是嘴里不停的喊着“娘”,丢了手上的农具就往屋里冲。
王婶瘫在堂屋的凳子上,她背靠了吃饭的桌子,两眼无神,只口中念叨着“不孝子”“还回来”之类的让人听不懂的话,直把王大吓的跪直接跪倒在她面前。
而一边的王大媳妇林氏,则抱了自家尚未苏醒的女儿梅梅,冷眼瞧着这一切。
王大,你心中只记挂你那娘,如何不来看看自己的女儿!
待王老头和王二进得屋来,两人也是惊呆了。
王二看了一眼桌边的娘,却是没管,直接就跑到自家媳妇身边,看了对方破了皮的嘴角,问道:“怎么了?家中如何变成这样?”
何氏刚想说话,却是扯了嘴角的伤口,“嘶”的一声叫痛。可她终究更担心大房的丫头,忍了痛,也不多解释,只说:“大侄女被三弟踢伤了,好久都未醒,你们快去找大夫!”
这一声凄厉刺耳,一下激的林氏流下泪来,“王大!你还不来看看梅梅!我们的梅梅要活不成了!”
王大如遭雷击,这才清醒了,他连忙起身,几步移到墙角。只见女儿梅梅惨白了张小脸躺在林氏怀中,却是一动不动。
他颤抖着手探上鼻息,在感受到那若有似无的呼吸时,堪堪松了口气,瘫坐下来。
可林氏的双眼却是含了泪水和恨意,“你这个好父亲!快去滚了请大夫来!”说完,她看也不看王大一下,抚了女儿的脸颊闭上了眼,泪水止不住的流。
“对!对!请大夫!”王大站不及起身,直接膝行到王婶子面前,双手扶了对方的小腿,求了亲娘:“娘,快给儿子一些银钱,要给梅梅救命!”
可王婶子哪还管的了小的,只喃喃道:“没了,没了,都被抢走了。”